孟文滨翻开抽屉,合同原件静静地躺在那里,纸张边角已经被翻得发卷。
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但更让他窒息的,是那一瞬间涌上来的——无力感。
夜深了,办公室只剩空调和他急促的呼吸声。
外面的霓虹灯闪了几下,像在嘲笑他当初的笃定与自信。
他捏着那份合同,手背的青筋绷得像钢丝一样。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他心口。
“孟总……”秘书小林轻轻推开门,声音发颤,“研发部的人来了,说要当面跟您汇报。”
孟文滨抬头,眉心深锁,喉咙里挤出一句:“让他们进来。”
门被推开,研发部主管老周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神情沉重。
“孟总,昨天市安监局的人突击检查了我们新区的工地。”老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安全通道不合规、消防喷淋不达标、临时电缆私拉乱接……一口气列了七八条问题。整改通知书已经下来了,限期三十天。”
“只是整改。”孟文滨努力让语气平静,“我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可这次不一样。”老周声音压得更低,“工地的事被拍下来上传网上了,视频点开已经五十多万次转发,微博热搜挂到第八。有人在评论区说我们偷工减料,连消防都不达标。”
孟文滨的脸色僵住。
他知道,这样的风声一旦扩散,比任何罚款都要致命。
还没等他说话,另一名年轻工程师急切插话:“孟总,昨天夜里工地又出了一起事故,一个临时工从三楼的脚手架摔下来,现在还在医院里,家属正在闹,说要我们负全责,还要联合媒体曝光。”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小林手里的笔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把所有人的神经都震了一下。
“联系公关。”孟文滨攥紧拳头,“先稳住舆论。”
可话音刚落,电话铃猛地响起。
是前台的。
“孟总,楼下有几十个人堵在大厅,说是客户,要见您。他们举着横幅,保安拦不住。”
孟文滨心口狠狠一缩:“什么客户?”
“都是买了咱们最新项目的,交了订金的业主。他们说看了新闻,怀疑我们项目有质量问题,要退房。”
电话另一头传来嘈杂的喊声——
“还钱!”
“骗子公司!”
“我们不要住豆腐渣楼!”
那一刻,孟文滨仿佛被人从后脑重重敲了一棍,呼吸都被堵住。
老周也急了:“孟总,要不要报警?”
“不行。”孟文滨低声说,“一旦警察介入,媒体一定会大肆报道,我们就彻底没法收场了。”
可危机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停下。
门再一次被敲响,财务经理慌张走进来,脸色惨白:“孟总,银行那边刚来电话,说我们的贷款担保要追加抵押。要不然,下周就会停止放款。”
“怎么会突然……”孟文滨声音喑哑。
财务经理叹息:“媒体的新闻已经传到金融圈了,银行担心我们资金链断裂。”
这一刻,办公室里几乎没有人敢再开口。
——外部,安监局、业主、舆论、银行。
——内部,员工焦躁、资金告急、事故未平。
四面楚歌。
沉默良久,老周终于忍不住:“孟总,要不……我们先公开回应?不然越拖越糟。”
孟文滨缓缓抬眼,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的合同。那份“宜然财富”的合同,字字都像烙铁般刺眼。
几亿流动资金,本该是他手里的救命钱。
如果没有这场理财暴雷,他完全可以砸钱去封堵工地的缺口,安抚业主和家属,撑到项目交付。
可现在,钱没了。
银行卡死,合作方追债,工地出事,客户堵门。
他喉咙发干,声音几乎挤不出来:“我……没钱了。”
这句话像是压垮众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财务经理愣住,眼神一瞬间空白;
小林的嘴唇发抖,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老周低下头,脸上写满了绝望。
窗外的霓虹灯忽闪了几下,照在孟文滨脸上,像是冷冷的讥讽。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笼子里,四面都是人,他们敲打着铁栏,高喊着“还钱”“退房”“负责”,可他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胸腔里的空气越挤越少,他呼吸急促,像溺水一般。
他闭上眼,耳边还回荡着合同签字那天客户经理的笑声——
“放心,孟总,我们宜然的项目,全是高净值客户专属,风险极低。”
*
为了追求高收益,把自己的钱投进了庞氏骗局,最后被骗得裤衩子都没有。
李洛曾经听一个专家讲过,说人对幸福感的评估,往往不是看自己拥有多少,或者说这个绝对值是多少,而是看跟身边的人比起来,自己究竟是多还是少。
所以我们的每个目标的终点由曾经自己设下,但是却被现在的自己,自己的能力,自己的欲望等推向前方,无休无止。
更多的钱,更多的权,更大的公司。
倘若无止境的贪婪,就会陷入十八层地狱之中。
但够与多的区别,其实只在一个“句”号。
学会满足,学会停下,人生就会足够。
人必须亲手重塑自己对‘足够’的定义,而不是等生活,等他人替自己做出决定。
【李洛:这一下子就占了60%,果然这个是主要因素。】
【系统:你在想想别的呢?】
【李洛:觉得对不起家人?】
【系统:
1.理财暴雷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60%
2.资金链断裂担心家破人亡:20%】
*
孟文滨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
夜色压得低沉,空气里弥漫着闷热的湿气。他走在停车场的水泥地上,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沼里。
手里那份“宜然财富”的合同已经被他反复捏得发皱,他还是没舍得丢掉。
他知道,丢掉了也没用,该面对的依旧要面对。
车窗倒影里,他看见自己的脸,憔悴、浮肿,像是老了十岁。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解锁键,把文件袋丢到副驾驶,启动车子往家开去。
*
到家时,屋子里还亮着灯。
客厅的灯光冷白,茶几上放着一只没喝完的牛奶杯。
电视屏幕一片黑,只有指示灯在闪。
孟文滨轻轻换鞋,正准备悄悄走进书房,突然卧室的门被拉开。
朵朵妈妈裹着睡衣走出来,脸上挂着刚哭过的痕迹,眼睛红肿。
“又这么晚?”她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起伏。
孟文滨心里一紧,嘴角扯了扯:“公司那边有点事,处理得晚了点。”
“公司,公司。”她忽然笑了一声,笑意却冷得像刀子,“你除了公司,还记得你家吗?”
孟文滨愣了下,没出声,把外套搭到沙发背上。
“今天是朵朵家长会。”朵朵妈妈盯着他,眼神灼灼,“你答应过她,会去的。”
孟文滨心口一窒。
他确实答应过,甚至还答应女儿,要给她拍照留作纪念。可那天下午,财务经理带着银行的催款通知冲进办公室,他整个人被压得透不过气,哪还记得什么家长会。
“对不起,”他低声说,“我实在走不开。”
“走不开?”朵朵妈妈声音一下子高了,“你有什么时候走得开?朵朵发烧住院,你说走不开;老人来家里看你,你说走不开;连孩子开口说要你陪她画一幅画,你都说走不开!孟文滨,你心里还有家吗?”
她的质问像一连串尖锐的钉子,把孟文滨钉在原地。
他抬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难道要说公司资金链快断了?要说几十个业主堵在公司楼下喊“骗子”?要说他把几亿资金投进宜然,结果全打了水漂?
他不能说。
因为一旦说出口,这个家会比现在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