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看着梁兴旺在废纸堆中痛哭流涕,那压抑许久的悲愤与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许久,梁兴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他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看着满屋的“杰作”,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
“让小兄弟见笑了。”
梁兴旺挣扎着从纸堆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疯了这几年,倒是做了不少糊涂事。”
他叹了口气,眼神却比刚才清明了许多,仿佛那场痛哭也洗去了他心头积压的尘埃。
“小兄弟,今日大恩,老朽无以为报。”
梁兴旺郑重地对李凡拱了拱手,
“走,我请你吃饭!必须请!”
李凡看着他衣衫褴褛,身上恐怕连一文钱都掏不出来的样子,正想婉拒。
梁兴旺却大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
“小兄弟莫要推辞!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当年我在这十里八乡,谁不给我梁兴旺几分薄面?请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老人家虽然落魄,但那股子气势还在。
李凡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那破败的院子。
刚走到村口的大路上,迎面便走来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
“哎哟!这不是梁大夫吗?您……您这是好了?”
“梁先生!您身子爽利了?”
“梁医生!真是您啊!太好了!太好了!”
.................
一时间,路过的村民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着,脸上都带着真挚的笑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们口中的称呼,有“梁大夫”,有“梁先生”,还有“梁医生”,显然都是以前对梁兴旺的尊称。
梁兴旺虽然衣着破旧,但面对众人的热情,却不见丝毫局促,反而挺直了腰杆,一一拱手回应:
“好了,好了,劳烦大伙儿挂心了。”
那份从容淡定,与他方才在屋内的失态判若两人。
李凡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心中对这位老中医又多了几分认识。
“小兄弟,咱们去镇上吃!”
梁兴旺心情大好,拉着李凡的胳膊,
“村口那家‘年年有鱼鲜’,味道不错!老板孟健怡,他儿子当年高烧不退,差点烧坏了脑子,是我三服药下去给救回来的。按理说,他得请我,说不定今天这顿饭还能免单呢!”
老人家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吃上了那顿美餐。
两人很快来到村口,果然看到一家门面不小的饭店,招牌上写着“年年有鱼鲜”五个大字,门口停着几辆小汽车,看起来生意不错。
梁兴旺昂首挺胸,便要往里走。
“哎哎哎!干什么的!”
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年轻女人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拦在两人面前,上下打量着梁兴旺,脸上满是嫌弃。
“叫花子吗?这里是吃饭的地方,不是要饭的!赶紧走赶紧走!”
梁兴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铁青:
“你……你说谁是要饭的?”
“说你呢!穿得破破烂烂,还想进我们饭店?”
女服务员翻了个白眼,语气尖酸刻薄,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赶紧滚,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梁兴旺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叫孟健怡出来!我倒要问问他,他就是这么教下人的?”
“哟,还知道我们老板的名字?”
女服务员嗤笑一声,
“我们老板日理万机,哪有空见你这种人?识相的赶紧滚,不然我叫保安了!”
“你!”
梁兴旺气得说不出话。
“怎么回事?”
一个挺着啤酒肚,戴着大金链子的中年男人从饭店里走了出来,正是老板孟健怡。
他看到门口的梁兴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老梁?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孟健怡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
梁兴旺看到他,强压下怒火,沉声道:
“孟老板,我带朋友来吃饭。你这服务员,是什么态度?”
孟健怡瞥了一眼梁兴旺身旁的李凡,见他穿着普通,也没当回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哎哟,老梁啊,真是稀客。不过……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到我这儿吃饭,怕是不太合适吧?”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嘲讽起来:
“我记得以前是请过你吃饭,可那时候你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梁神医啊。现在嘛……呵呵,你这身行头,进我这店,不是砸我招牌吗?”
梁兴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
“孟健怡,你……你当年是怎么求我的?你儿子……”
“行了行了,陈年旧事还提它干嘛?”
孟健怡不耐烦地打断他,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我实话跟你说吧,老梁,当初巴结你,是因为你有用,能给我儿子看病。
现在你连行医资格都没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对我还有什么用?”
“我孟健怡做生意,讲究的是利益。你现在对我没用了,我凭什么还要给你面子?”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梁兴旺身上。
他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李凡伸手扶住了他,指尖在他胳膊上的穴位轻轻一掐。
梁兴旺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但眼中已满是屈辱和绝望的血丝。
周围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对着梁兴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不是梁疯子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啧啧,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活该,谁让他疯了呢。”
............
孟健怡见围观的人多了,怕影响生意,脸上闪过一丝戾气:
“老梁,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别逼我叫人把你扔出去!到时候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梁兴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羞愤交加,他转向李凡,声音沙哑地道:
“小……小兄弟,对不住,这顿饭……咱们换个地方吧。”
此刻的他,窘迫到了极点,既觉得无颜面对李凡,又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
李凡没有理会梁兴旺,而是看向孟健怡,淡淡开口:
“孟老板是吧?”
孟健怡一愣,看向李凡:
“怎么?你有话说?”
“我看孟老板印堂发暗,眼下青黑,唇色紫绀,最近是不是时常感觉胸闷气短,夜间盗汗,腰膝酸软,头晕耳鸣,尤其是在……房事之后,更是力不从心,时间也越来越短?”
孟健怡脸上的不屑和傲慢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愕。
李凡说的这些症状,他确实都有!
尤其是最后那句,更是戳中了他最大的隐痛!这些事情,他连老婆都没细说过,这年轻人怎么会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
孟健怡的声音有些发颤,看着李凡的眼神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惊疑,
李凡扫了一眼孟健怡,继续说道,
“孟老板这情况,拖得久了,怕是不止力不从心那么简单,恐怕离真正的不举,也不远了。而且,你肝火旺盛,郁结于内,若不及时疏导,中风之险,近在眼前。”
“什么?!”
孟健怡闻言,吓得魂飞魄散,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不举?中风?”
这两个词如同晴天霹雳,炸得他头脑发昏,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一把抓住李凡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哀求道:
“小神医!不,神医!您……您救救我!我有钱!我有的是钱!您要多少钱我都给!求求您救救我!”
先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荡然无存,此刻的孟健怡,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又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李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缓缓抽回自己的胳膊。
“我从不救忘恩负义之辈。”
李凡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你的病,自己想办法吧。”
孟健怡如遭雷击,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李凡,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哀求:
“神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求求您了……救救我……”
他涕泗横流,哪里还有半分老板的体面。
李凡却连看都未再看他一眼,只是对梁兴旺道:
“梁老先生,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