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如何?\" 谢恒替常无怒斟茶,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衣襟上。
\"被邀月郡主救了。\" 常无怒抹了把嘴角,\"不过该做的都做了。莫干山的铃铛声、司徒家的灵蛇鹤影......\" 他突然冷笑一声,\"皇帝现在怕是要把账算到司徒家头上了。\"
谢恒闻言轻笑,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常师兄可看出黑无常的路数?\"
\"像是苗疆蛊术与莫干山机关术的杂糅。\" 常无怒拧眉,\"那铜铃音波能扰人心神,若不是我早有准备......\" 他没说完,却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恒一眼。
谢恒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铺在桌上:\"司徒羽的人越显眼,我们越安全。\" 他用茶盏压着地图一角,指尖点在京都布防图上的 \"莲花楼\" 标记,\"皇帝这会儿怕是要开始忙着排查司徒余孽,哪有空盯着我们在暗巷里的小动作?\"
常无怒盯着地图上蜿蜒的红线,忽然伸手按住谢恒的手腕:\"可你别忘了,当年司徒羽假死,是皇帝亲自下的诏书。\" 他的声音低沉,\"若皇帝真想对付齐王,何须借我们的手?\"
谢恒抬眼,烛火在他瞳孔里跳动:\"所以我们更要让这摊水越混越好。\" 他推开常无怒的手,将地图卷回袖中,\"齐王以为自己上了皇帝的船,却不知那船下早已千疮百孔。至于司徒羽......\" 他忽然轻笑,\"她若真想借我们的刀,就得先证明自己的刀够快。\"
主屋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常无怒起身告辞,行至门口又顿住:\"谢淮那边......\"
\"放心。\" 谢恒拨亮烛芯,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修长。
常无怒点点头,推门走入夜色。谢恒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忽然低笑出声。茶盏里的茶水早已凉透,倒映着摇曳的烛火,宛如一片揉碎的星河,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波谲云诡。
夜墨如砚,豫州怀城郡城的青石板路浸在冷雨里,泛着幽幽冷光。谢六坐在「常来客栈」二楼临窗的桌前,指尖摩挲着案头几封密信。
信纸边缘还带着福州的海腥味,谢淮的字迹力透纸背,在烛火下显得格外锋利 —— 尤其是那句「阜阳王已入棋盘」,让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红雀儿,该干活了。” 谢六忽然开口,目光扫过对面榻上正抱着羊腿大快朵颐的谢尹。
后者叼着骨头抬头,烛光在他额前散落的白发上跳了跳,像落了把碎银。谢尹抹了把油嘴,卧榻两侧斜靠着的双刀 “噌” 地滑入腰间刀鞘,刀刃相击发出清越的颤音。
“早等着呢。” 谢尹就地一个懒驴打滚,靴底轻轻一蹬木凳,人已从窗口翻出。雨丝扑在他脸上,反倒让双目愈发清明。他贴着墙根疾走,腰间双刀随着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恍若夜枭振翅。
谢六望着弟弟消失的方向,将谢淮的信笺投入烛火。火苗骤然腾起,将 “福王必死” 四个字烧得蜷曲变形,化作灰烬簌簌落在青砖上。他伸手拨弄窗台上的铜铃 ,此刻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晃,铃舌撞击出断断续续的节奏,宛如某种隐秘的战鼓。
怀城的更夫敲过二更,谢尹已潜至城西乱葬岗。腐草气息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他屏息贴着墓碑蹲下,耳中传来泥土翻动的声响。
三株老松树下,六个黑影正围着一口黑檀木棺忙碌,六人皆是一袭黑衣,看不出身份,但每人身侧都架着一辆拉货的双马马车,显然他们要取走的东西不少,但又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刻意只来了这么几个人。
“动手。” 谢尹默念,身形爆射而出,双刀出鞘。刀光掠过第一个杀手咽喉的瞬间,他脚尖点地跃起,半空旋身时刀锋已划破第二人的面门。
血珠溅在棺木上,激起一片暗红的花。余下四人惊觉遇袭,长剑齐挥,却见谢尹落地时双刀已绞碎第三把剑,断刃擦着脖颈飞过,惊得那人肝胆俱裂。
“有埋伏!快发令箭,让附近的人靠过来!” 为首之人惊呼。
谢尹不语,刀柄重击对方太阳穴,趁势踢翻棺木。月光照亮棺中景象 —— 满满当当的鎏金兵器,矛头刻着齐王府的蟒纹徽记。他挑眉冷笑,“这么粗糙的嫁祸手段!”心里愈发对皇家的蝇营狗苟看不上。
谢尹反手一刀劈断试图逃跑者的跟腱,血花溅上乱葬岗的残碑,将已经被风雨摧毁的残字染得通红。而离谢尹相对较远的黑衣人,惊恐的眼神注视在谢尹滴血的双刀上,手中却是拉响了信号。
与此同时,谢六正坐在客栈屋顶,望着城西方向腾起的火光。他摸出怀中的银哨,放在唇边轻轻一吹,远处立刻有夜枭的啼叫此起彼伏。这是给谢恒留下的信号 —— 不论是福王栽赃,还是齐王私藏兵器,反正这一切的证据,即将随着乱葬岗的血案公之于众。
雨势忽然变大,谢六抬手接住落在脸上的雨滴,忽闻城南方向传来马蹄声。他眯起眼,看见数十骑明火执仗的皇城司人马正朝着城西狂奔,为首者腰间金鳞甲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好戏开场了。” 谢六低语,指尖捏碎银哨。碎片混着雨水滑落,宛如他此刻碎裂又重组的计划 —— 齐王以为靠司徒鹤观能遮风挡雨,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棋盘上最显眼的弃子。
而他谢六,只需静待皇帝与齐王、福王的裂痕扩大,便可借势而动,直取那把龙椅下最隐秘的血脉。
远处传来谢尹的呼哨,清晰而锐利。谢尹从乱葬岗离开之时,除了那原先就在的六人,后续来支援的百十人,一个活口没剩。
谢六站起身,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恍若一面黑色的旗。怀城的夜仍深,而他知道,这一夜落下的血,终将在黎明前凝成最锋利的剑,刺向那个坐在金銮殿上,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