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追兵,只有无数静止的机械臂,在昏暗的红色应急灯下像一片钢铁森林。
于白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冷藏车厢里格外清晰。
每一步都伴随着靴底与冰面的轻微粘滞声,像是在抗拒他的前进。
整个空间仿佛被时间冻结。
天花板的制冷管表面结着厚厚的白霜,像无数条僵死的白蛇蜿蜒盘旋。
微弱的安全灯泛着蓝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面的冰层上,随着移动不断扭曲变形。
排列整齐的金属冷藏柜占据了两侧空间,柜门表面覆盖着不断增生的冰晶。
透过某些半透明的冰层,能隐约看到里面悬挂的冻肉轮廓——被分割成块的牛腿、羊排,还有几个完整悬挂的动物胴体,表皮上凝结着细小的冰粒。
看起来,这里不仅是储藏间,偶尔也会充当临时处理场。
于白踩着起伏的冰面向前摸索,每一步都像踩在脆弱的镜面上。
冷气顺着裤腿爬上膝盖,让肌肉不自觉地发紧。
前方的蓝光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下液压阀附近一盏暗红色的警示灯还在闪烁。
那根液压手柄深深嵌在冰层中,金属表面结满了霜花。
于白伸手一碰,指尖立刻粘在了上面,撕下来时带起一层细碎的冰渣。
他搓了搓发麻的手指,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雾。
阀门周围结着一圈冰壳,像是被刻意浇灌冻结的。
他蹲下身,发现地面上有几道拖拽的痕迹,冻硬的奶渍和油污混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指向阀门的小路——看来之前也有人试过打开它。
最麻烦的是那些液压管。
它们从阀门下方延伸出去,包裹在厚厚的冰甲里,硬得像石头。
如果强行扳动手柄,可能会直接扯断管路。
头顶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响,制冷管微微震动,更多的霜粒簌簌落下。
于白抬头,看到通风口的扇叶缓缓转动,喷出一股更冷的白雾。
这个系统还在运转,而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于白脱下外套裹在手上,试探性地握住液压手柄。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
手柄纹丝不动,反倒是外套被粘在了金属上,撕下时发出布料裂开的脆响。
冰层下的液压管微微震颤,发出危险的“吱呀“声。看来蛮力只会让情况更糟。
他环顾四周,
角落里的除霜机被冰封得严严实实,控制面板上结着厚厚的霜壳;
通风管正在喷吐白雾,但太高,根本够不着;
冷藏柜表面温度太低,连金属都会粘手......
突然,他注意到某个冷藏柜的门缝比其他更宽——柜体的密封条已经老化变形,正缓缓渗出细密的水珠。
于白立刻走过去,用鞋尖猛踹柜门铰链。
砰!
金属变形的声响在密闭空间格外刺耳。
柜门歪斜着敞开一条缝,里面堆积的半解冻牛肉散发出血腥味。
他扯下一块还带着余温的冻肉,表面已经软化,摸起来黏腻冰凉。
但愿有用......
他快步回到阀门处,将那块冻肉紧紧贴在液压手柄周围。
微弱的体温让金属表面的冰霜开始融化,一滴混着血丝的水珠沿着手柄滑落。
但还没等渗入缝隙,通风系统突然加大功率,一股更强的寒流扑面而来——肉块表面瞬间重新结霜,效果前功尽弃。
于白扔掉已经僵硬的冻肉,转身扫视着冷藏车厢。
红光闪烁间,他注意到地面冰层下埋着一条生锈的电线——可能是老化的除霜装置线路。
他抄起角落里的一个空金属桶,狠狠砸向冰面。
一声闷响后,冰层裂开蜘蛛网状的纹路。
于白用鞋尖踹开碎冰,拽出那根发黑的电线。
他将电线缠在液压管上,然后摸出从畜牧车厢顺来的打火机。
火焰接触电线的瞬间,铜丝开始发红,冰层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啪!
突如其来的电火花炸开,整根电线烧断了。
不仅如此,短路还触发了保护装置,通风系统喷出更猛烈的冷雾。
液压管上刚刚融化的水珠瞬间凝固,反而让冰层比之前更厚了。
“该死......”
于白搓着冻僵的手指退后两步。
第二个方案不仅失败,还让情况变得更糟了。
现在整个液压系统外围结了一层更坚固的冰壳,而头顶的警报声越来越急促......
警报声越来越刺耳,整个车厢开始规律地震颤——系统正在启动紧急封锁程序。
于白的目光落在冷藏柜旁的推车上。
那辆金属推车装载着半融化的碎冰块,底盘锈蚀得厉害。
他用肩膀猛撞推车,车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最后一次机会...
他扯下外套缠在手上,将推车推向液压阀下方。
金属车身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突然,推车的一只轮子卡进了地面裂缝,车身倾斜着停下,刚好形成一个斜坡。
于白退后几步,借力冲刺踏上车身,整个人跃起抓住天花板的制冷管。
锈蚀的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在他体重的拉扯下逐渐变形。
一滴、两滴——融化的冷凝水从管道裂缝渗出,精准地滴落在液压阀冰壳最薄弱的位置。
咔嚓!
冰层裂缝像蛛网般蔓延开来。
通风系统的冷气流此时反倒成了助力——剧烈温差使冰壳产生应力断裂。
于白松手落地,顺势抓起推车上的金属撬棍。
当最后一滴冷凝水渗入缝隙,他猛力捅向裂缝处。
“轰!”
气密门液压管突然爆开,蒸汽裹着碎冰呼啸而出。
闸门缓缓开启的瞬间,于白看见了——门后赫然是三个举枪的守卫。
但比他们更快的是背后失控的寒气。
暴走的制冷系统喷出的超低温气流形成白色洪流,瞬间将守卫们冻在原地。
于白弯腰从逐渐扩大的门缝滑出。
背后,冷藏车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彻底冰封。
闸门在于白身后轰然闭合,将暴走的寒气与冰封的守卫一同封锁。
眼前突然展开的空间让他下意识眯起眼——
这里的光线太明亮了。
象牙白的浮雕穹顶下,水晶吊灯折射着温暖的光芒。
地面铺着暗红色波斯地毯,踩上去柔软得像踩在初春的草地上。
车厢墙壁镶嵌着某种淡金色的木料,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这与之前经历的所有车厢都不同——没有刺鼻的机油味,没有冰冷的金属壁,甚至连空气都经过特殊调香,带着恰到好处的湿度。
远处传来弦乐四重奏的旋律,隐约混杂着高脚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几位衣着华贵的男女正站在自助餐台前谈笑,他们佩戴的宝石袖扣在灯光下闪烁。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突然出现的于白。
于白低头看着自己沾满冰渣的双手,又抬头望向那些谈笑风生的人们。
他忽然意识到——
这里享用的每一块肉,喝下的每一口奶,都来自他刚刚挣扎求生的那个世界。
而现在,他就站在这个血腥盛宴的餐桌上。
于白的目光落在一位醉醺醺的绅士身上——那人正摇摇晃晃地走向盥洗室,西装后襟沾着红酒渍。
他悄悄尾随过去,脚步融进弦乐四重奏的旋律里。
盥洗室的雕花门刚合上,于白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古龙水混着胃酸的气味。
那位绅士正趴在镀金洗手台上干呕,昂贵的定制西装像破布似的挂在身上。
镜前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大理石墙面,形成一团模糊的、不住颤抖的阴影。
当那人弯腰掬水时,于白从背后用冰凉的皂盒贴上他的后颈——寒气,像一把刀。
“借件衣服。”他在对方耳边低语。
男人打了个寒颤,酒醒了大半。
他张开嘴想叫,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冻结在嗓子里——于白另一只手正按在他的咽喉处,手指还带着冷冻车厢的低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