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帝华辰的府邸。
破晓他便醒来,倚靠在床边,细细品味着昨天的事。
吉祥送他回来,坐在床榻边,彼此握着手,说了关心他的话,仿佛过去的一切阴霾都已成过眼云烟。
不急,慢慢来,他有的是时间。
仆役端来药,他坐直身子,轻声问:“加了东西?”
“回陛下,加了。”
他长睫微颤瞅了一眼褐色的药汤,蹙了蹙眉,慢慢喝下。
喝完将药碗递给仆役:“让人去请皇后。”
不多时,他觉得浑身不适,似乎和前几次的感觉不大一样,他咳嗽了几声,对仆役说:“让张太医来给朕诊脉。”
张铭就住在府上,对外宣称后厨杂役,实则是前朝的太医。
张铭赶过来,坐在床榻边,恭敬地伸手扣在华辰的脉门上,他眉头紧锁细细诊断,良久,抬眉对华辰说:“陛下,没有什么问题。”
华辰收起手臂,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淡淡说:“下去吧。”
现在最让他头疼的不是华玦,而是佐鸣宇。
佐鸣宇在朝中如日中天,自己几番收买都没有让他动摇,还真是固执得很,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人,从来不会变通。
他压着气长长出了一口,想着还是要争取他。
只要他投靠自己,再铲除华玦,内阁里剩下的都是吉祥的人,吉祥跟自己复合了,他们都不足为惧,可以慢慢对付。
唯一能撼动佐鸣宇的,就是吉祥。
暂时牺牲自己的皇后,也只能咬牙忍忍了。
等到重新得到吉祥,重登帝位那一天,这些玷污过自己皇后的男人,一个都不留!
华辰咬了咬后槽牙,阖上眼,深深呼吸了几下,再睁开眼,眼中便消去了阴骘,恢复了人淡如菊的样子。
还没到过午,陈吉祥和佐鸣宇就赶来了。
陈吉祥坐在椅子上看,看着华辰苍白的面容:“怎么会突然加重呢?是不是昨天出门受了风?”
“是我自己不争气,能为你平息军队流言,比什么都重要。”
青年微微一笑,深棕色浓浓的弯眉下,杏眸微红噙着水光,脆弱优美。
佐鸣宇冷着脸瞥了一眼,便坐在床榻边,扣在他脉门上,片刻,眉目动都没动,便收手站起身:“无妨。”
陈吉祥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了。”
“留下吃午膳吧,我已经让人准备了。”青年急忙挽留。
“不必。”
佐鸣宇走到陈吉祥面前,对她伸出手,女孩抬眸看了看他,将手放在他掌心,站起身。
“那我们就……”
“鸣宇,你是不是觉得我要引诱吉祥,取代华玦,将你们一网打尽?”
青年截断了陈吉祥的话,一字一句地说。
佐鸣宇转身将冷冷地目光射向他:“正是。”
对方哑然失笑,摇摇头:“我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吉祥又不是小孩子,几句话就可以打动。
以前我和你们厮杀得你死我活,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冰释前嫌,得到她的谅解,更不敢奢求她能重新接纳我。”
他无力地靠在床头,长睫半垂,看着两人,语调轻缓:“我只想彼此可以像故友一样互相探望,就足够了,另外,我还有一个心愿……”
“吉祥,”他看向女孩:“鸣宇一心为你,我希望你能多陪陪他,别让他太寂寞。”
陈吉祥一怔,她看向佐鸣宇,对方白皙的脸庞微微染红,有些发气恼地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是吗?上个月,听说你吐血了。”
华辰深幽的目光盯着他,佐鸣宇眼神有些闪烁,感到华辰似乎是用那件事来要挟自己,一时间噎住话。
“鸣宇小时候曾救我一命,呛了水,便一直有气结咳血的旧症,他一直坚信我是贤良中正的皇帝,舍身相救,如今看,是我辜负了他。”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佐鸣宇垂下眼眸,低低瞥了他一眼:
“如果你还有一丝顾念你我一起长大的情谊,就不要再兴风作浪,诸如昨天去军部作秀那种事,以后不要再上演。”
华辰脸微微一沉。
这个人,还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轻声嗤笑:“我实在没有别的意思,让皇长兄觉得丢了面子,我很抱歉,不过我觉得,他跪拜吉祥也是分内的,不必在意我的存在。”
陈吉祥听了半天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开口说:“昨天是我想得不够周到,没有怪你。”
她的手始终攥在佐鸣宇掌中,她拉了拉对方的手,轻声说:“我们走吧,让华辰好好休息。”
他们走到门口,身后的人突然大声说话,语调悲伤愤怒:
“如果你们当初带我一起离开,我至于变成后来的样子吗?你们知道华玦幽禁我的一年中,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两人定住,陈吉祥转过头看着他。
“算了,不想再提了。”青年将脸转开,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你好好对鸣宇,就当我死了吧,我们三人的情谊,权当是一场梦。”
佐鸣宇没有回头,他的脸苍白冷硬,拉着陈吉祥离开府邸。
坐在车辇上,佐鸣宇还在不停嘱咐她。
“你不要被华辰的话弄得心绪烦乱,那就正中了他的下怀,他知道你念旧,故意说这些来挑拨你和摄政王的关系。”
陈吉祥沉默良久,手仍是放在他的掌中,觉得温暖踏实。
对方看她眼眸沉静若有所思,便叹了口气,撩开幕帘看着窗外:“快到王府了,你今晚不要吵架,最近摄政王公务繁忙,没心情哄你。”
“我想去你那里。”
佐鸣宇僵了一瞬:“不行,你这又是中了华辰的计。”
女孩没再说什么,只靠在他怀里,合上眼,闻着他淡淡药香,思绪飘得很远。
半晌,对方叹了口气,搂住她,对外面说:“回府吧。”
佐鸣宇轻轻摸着她的脸颊,仍然严肃训她:“你就是这样,什么性格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几句话让你心旌摇曳,你这样让我更不放心了。”
“吉祥,过去的已然过去,你不要总是纠结往复,知道了吗?”
“……”
啰嗦了一路。
军机处,华玦听了手下的禀报,眼眸低垂陷入沉思。
萧玄玉看着他问:“佐大人和旧帝是幼时旧交,旧帝屡次助他接近陛下,您怀疑佐大人是华辰的内线?”
华玦摇摇头:“不能这么早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