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雕花屏风后传来清脆的脚步声,一袭黑色职业装的女子款步而来。
在距离高明三步远的位置,她双手交叠于藏青色丝巾点缀的小腹前,微微欠身,腰背绷成优雅的弧度,露出职业化的浅笑:“老板,楼上云栖雅间已按您的喜好布置妥当。”
高明站在卡座皮质沙发旁,听到声音,他偏头看向何经理,抬手示意:“嗯,何曼,你来得正好,我有要事交代。”
说着,他微微欠身,手掌朝林青志的方向虚引:“这位是林总。从今日起,但凡林总到店,必须第一时间引至三楼云栖雅间,记住,若有半点怠慢,你不必来了。”
他考虑到林青志比较低调,总是叫林大师,会引起别人多想,因此,介绍的时候,称林青志为林总,毕竟,这称呼比较普遍。
接着,高明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吩咐道:“另外,即刻办理一张免单无额度限制的至尊会员卡。”
何经理下意识挺直脊背,指尖在腹部微微收紧,毫不迟疑地点头应道:“明白,老板。”
她快速偷瞄了这位被老板奉为上宾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清秀透着书卷气,浅色t恤配牛仔裤,这身打扮着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像是富家子弟,倒像是刚毕业出来工作的上班族。
反观他身旁那位光头青年,虽然也是一身休闲装,但剪裁考究,一眼就看出是私人订制的高端服装,而且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这更符合她认知里的贵宾形象。
可老板如此郑重其事地介绍这位林总,还奉为上宾,这让她心跳陡然加快。
难道……这是红色家族的子弟?
传闻那些行事低调的红色家族,长辈们总教育后辈“粗茶淡饭养心性,布衣素衫藏风骨”。
尤其是那些顶级红色家族,向来崇尚艰苦朴素……
这个念头让她后背瞬间渗出薄汗,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殷勤,对林青志恭敬地说道:“林总,雅间已经备好,还请随我移步。”说着,她侧身让出通道。
林青志没说话,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同伴。
梁兴倚在雕花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我都行,不过雅间清净,聊起事儿来也方便。”
黄晓低头看了眼腕表,利落起身:“哎呀!都十二点了,该回市局上班了,你们先聚,拜拜!”说罢,抬手冲众人挥了挥手,便转身大步离去。
姚廉则忙不迭往前凑了半步,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林总去哪,我就去哪,您尽管吩咐!”
林青志见大家都没意见,便对何经理说道:“那就麻烦何经理带路了。”
随着何经理的指引,一行人穿过挂着苏绣屏风的长廊,朝楼上雅间走去。
一行人沿着铺着波斯地毯的旋转楼梯拾级而上,红木扶手在壁灯暖黄的光晕下泛着温润的包浆。
转过第三道回廊时,两扇雕花槅扇门自动向两侧滑开,何经理侧身虚引:“云雅阁到了。”
踏入雅间,林青志顿觉眼前一亮。
这云雅阁呈“回”字形布局,中央以湘妃竹屏风隔出会客区,青灰色砖地上铺着整幅缂丝云纹地毯,十二扇嵌螺钿的月洞窗错落有致,窗棂间悬着湘妃竹帘,将外头的喧嚣隔绝成朦胧光影。
东侧茶席是整套乌木嵌银丝茶具,茶海旁立着博古架,冰裂纹瓶里斜插着几枝腊梅。
西侧墙面上挂着明代仇英的《汉宫春晓图》临摹本,下方酸枝木案几上,青铜香炉正腾起袅袅青烟。
林青志目光扫过角落那架黄花梨多宝阁,玻璃罩里陈列着整套茶器,釉色天青,温润如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梁兴挑眉走到窗边,伸手轻抚窗棂上的双面异色绣,绣着荷塘月色的苏绣在日光下流转出不同光泽:“倒是用心。”
姚廉则对着墙上的名家字画啧啧称奇,指尖在空气里虚点着临摹笔触。
“林总,各位请坐。”何经理引着众人在罗汉榻前落座,顺手掀开茶巾,露出底下冰裂纹茶盘。
她手腕轻转,素白瓷壶倾斜,沸水沿着壶嘴呈银线落入公道杯,激荡起细密水珠。
“这是今年新采的六安瓜片,头茬春茶。”
她声音轻柔,将紫砂壶内外烫过,捏起三两片茶叶投入,热水注入的瞬间,卷曲的叶片在壶中舒展,翠色欲滴。
林青志注视着何经理行云流水的动作,取茶时三指如兰花轻捻,注水时壶嘴与杯沿始终保持半寸距离,手腕悬而不抖。
茶汤滤入品茗杯时,金黄透亮的液体表面浮着层油润的光晕。
“林总请尝。”她双手捧杯,杯沿与视线平齐,递到林青志面前时,茶香混着淡淡的兰花香氤氲散开。
林青志轻抿一口,甘醇中带着淡淡兰花香,喉间回甘悠长:“好茶!”
待众人都饮过茶,何经理欠身行礼:“各位慢用,若有需要随时吩咐。”
高明微微颔首,她便如来时般悄然退下。
退出雅间时,她特意将雕花门掩上,铜制门环轻碰发出极轻的声响。
随着雕花槅扇门重新闭合,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高明抬手示意:“林大师,这雅间的布局特意请苏州园林的老匠人设计,每个细节都讲究藏风聚气。您看这月洞窗的角度,正好能将对面山林间的山风引入室内。”旁人不在,他又恢复称林青志为林大师。
接着,高明端起茶盏轻抿,“茶具是专程从景德镇定制,茶也是托人从安徽深山采来的野茶,您若喜欢,稍后让人送些去府上。”
林青志轻轻摆了摆手,唇角挂着几分疏离的笑意:“不必了,我这门外汉可不敢糟蹋你的好茶,免得暴殄天物。”
梁兴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云雅阁内雕梁画栋的装潢,目光在鎏金窗棂与古色屏风间流转,忽然勾起唇角:“高老板,你这装修请的都是非遗老匠人,就连木料石材都是专程从外地运来的,这手笔可不一般啊。”
高明微微欠身,目光带着几分疑惑与试探:“这位是......”
林青志笑着看向梁兴,语气里带着几分亲昵:“这是我过命的兄弟梁兴,叫他小梁就行。”还特意将“兄弟”二字咬得极重,似是在暗示什么。
高明闻言心中猛地一震,林大师的兄弟,那必然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他慌忙起身,双手抱拳行了个长揖,姿态极尽恭敬:“原来是梁大师!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梁兴笑着抬手虚扶,态度随和:“快别这么客气,都什么年代了,这些老礼就免了。您年长我许多,叫我小梁反而自在。”
高明却坚持着,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卑:“那我还是唤您梁总吧,这样更显敬重。“
他这般恭敬自然是有缘由的——四年前他不过是天桥下靠坑蒙拐骗度日的落魄老头,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为身家上亿的上市公司老总。
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深知,在这些神秘莫测的高人面前,丝毫不敢托大。
梁兴挑眉一笑:“随你吧。不过高老板,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林青志暗自勾唇,心中暗赞:还是兴哥懂我!
初进云雅阁时,他就被这奢华至极的装修惊住。
雕梁画栋,古玩字画琳琅满目,这样的排场固然气派,却也太过招摇。
所谓“福祸相依”,如此高调,难免惹人眼红,只是这层意思他不便直说,没想到梁兴竟默契地替他开了口。
高明微微皱眉,不明白梁兴为何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但还是如实回答:“单是装修就花了一千多万,还不算那些古玩摆件……”
梁兴踱步到多宝阁前,指尖轻轻点过罩着汝窑茶具的玻璃罩,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这套汝窑茶具是难得一见的真品,品相上乘又成套,市价起码千万。还有这幅张大千临摹的《汉宫春晓图》,价值少说也有一百五十万。再加上这些红木家具、梨花木茶桌......林林总总算下来,没一个亿怕是拿不下来。”
高明脸上难掩得意之色,奉承道:“梁总果然是行家!这些宝贝可都是请了专家鉴定过的。”
梁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不过高老板,你觉得这些身外之物真有那么重要?我师父那里的鸡缸杯、黄花梨桌椅、金丝楠木书桌,哪样不比这些珍贵?”
高明心头猛地一跳,隐隐察觉到梁兴话里有话,却又摸不清对方的意图,只能干笑着不知如何接话。
梁兴突然话锋一转:“你是不是常带生意伙伴来这儿炫耀这些宝贝?还有你老来得子,就不想看着他平安长大?”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高明心上,他终于明白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满是恐惧与哀求:“还请大师救我!只要能保我和妻儿平安,我愿意散尽家财!”说着,便对着梁兴连连磕头,额头撞在青砖地上发出\"咚咚\"闷响。
梁兴眉头微皱,伸手去扶:“快起来,您这么大年纪,总对着晚辈下跪像什么样子?”
高明却充耳不闻,仍自顾自地磕头。
林青志见状,语气变得冷硬:“够了!再不起来,我们可就走了。”
高明这才慌忙起身,弓着腰连连作揖:“还请林大师、梁大师救救我!”
“你近段时间是不是被鬼缠上?”梁兴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眼底金芒一闪而过。
林青志心中一惊,暗自赞叹:竟是佛光!看来兴哥的修为又精进了!
传闻,只有佛性高深之人,在面对邪祟时才会不自觉地显现佛光,堪比传说中的“火眼金睛”。
高明更是震惊不已,心中暗自惊叹:果然是真高人!竟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困境!
他连忙深深鞠躬:“大师明鉴!大概两个月前......”接着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请姚廉驱鬼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梁兴听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姚廉,似笑非笑:原来是请了个半吊子来驱鬼,难怪会被坑。
于是,他开口问道:“姚廉,当时驱鬼的时候,你没问清楚幕后主使?”
姚廉挠了挠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那鬼......嘴太严,怎么都问不出来......”
梁兴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鬼嘴严?别给自己找借口了!还不是你钱没给够,本事又不到家,被鬼耍了还不知道!”
姚廉涨红了脸,连连点头:“梁总教训得是,晚辈受教了。”
林青志神色凝重地看向高明和姚廉:“鬼没被彻底赶走,你们俩都被鬼骗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高明和姚廉都愣住了。
高明更是吓得冷汗直冒,声音都在发抖:“还请大师救救我们!”
林青志盯着高明身上若有若无的鬼气,沉声道:“我问你,最近身边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按理说,高明每天都饮用那药方泡制的药酒,体内的鬼气早该被药酒中的阳气驱散干净,如今却还残留着,只能说他仍在接触被鬼缠身的人。
高明脸色煞白,思索片刻后突然瞪大了眼睛:“我儿子最近总是哭闹不止,去医院却查不出病因......难道是......”说着,又要下跪。
梁兴眼疾手快拦住他:“别跪了!一把年纪了,老是跪来跪去的,像话吗?”
接着,他看向林青志,笑了笑,说道:“怎么样?茶也喝得差不多了,过去看看孩子吧,反正时间还早。”
林青志起身整了整衣襟,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还是兴哥懂我!”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尽在不言中。
梁兴看向高明,说道:“高老板,别愣着了,赶紧带路啊!”
高明慌忙点头,声音发颤:“梁总,林大师,这边请!”说着,他快步走到门边,伸手拉开雕花槅扇门,侧身恭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