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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助张伯也是王建军思考了许久的事情,张伯一家一直以来和他家相处得不错。

院里那些人他也不放在心上,他王建军这么多年来又不是白混的。

老王家往上数三代贫农,他又是从战场上捡了一条才回来的。

他怕的只是他不小心沦为别人捅向手中的刀或枪,甚至说是博弈的棋子。

回到家里,老王家四合院的青砖地上还凝着昨夜的霜花。

还没等他进屋。

里屋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接着是小靖雯带着哭腔的尖叫:“爸爸!”

等他冲进库房时,只见五斗柜上的搪瓷茶盘翻倒在地,三个小丫头像受惊的鹌鹑似的挤在墙角。

小靖雯辫子散了半边,菲菲的棉裤上沾着茶叶末,瑶瑶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桃酥。

他赶紧过去一一查看,还好三个小家伙只是吓到了,并没有受伤。

听到动静的王母,聂文君也急忙赶来,一人抱着一个。

菲菲倒是没啥事儿站在一旁。

“谁干的?”

王建军沉声问。

三个小脑袋同时转向门口,只见王胜利正蹑手蹑脚往外溜。

“站住!”

王建军一声喝,少年顿时僵在原地:

“让你看着妹妹们,你就是这么看的?”

王胜利哭丧着脸转回来:

“二叔,是她们非要爬柜子拿糖……”

“胜利哥撒谎!”

小靖雯突然蹦起来,红头绳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

“是他先说柜顶有奶糖!”

菲菲“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她二哥,好像在说二哥你要倒霉了。

王建军瞪了王胜利一眼,正要训话,屋外传来敲门声。

王母也来不及说话,只能赶去开门: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裹着蓝布头巾的王爱佳提着网兜站在影壁前,网兜里两盒印着“某某食品厂”字样的饼干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囡囡!”

“娘!”

王母看到几天未见的女儿有些惊喜。

“小姑姑!”三个小丫头瞬间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撒腿就往院里冲。

王爱佳放开王母,弯腰接住扑来的瑶瑶,冲屋里喊:

“二哥二嫂,爹!铁道部分年货,我捎了奶糖和……”

她的话戛然而止。

院墙外突然传来刺耳的铜锣声,接着是扩音喇叭里沙哑的呐喊:

“破四旧,立四新!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王母一听,吓得连忙把门关上。

堂屋的棉帘子放了下来,将寒风与喧嚣隔绝在外。

三个小家伙围在小姑姑身边,王爱佳从旅行袋里往外掏东西的动作明显加快:

印着“铁道部特供”红字的茉莉花茶、半斤水果硬糖、甚至还有两盒“大前门”。

“这烟……”

王父的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机务段老刘给的。”

王爱佳压低声音:“他儿子在乌龙江兵团,想托咱们打听……”

王母突然咳嗽一声,指了指正趴在炕上数糖纸的三个小丫头。

王爱佳会意,转而提高嗓门:“小靖雯,要不要看大姑带的新年画?”

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王爱佳展开一卷《红灯记》剧照年画,李铁梅的红头绳引得小靖雯“哇”地叫出声。

王建军趁机把王爱佳拽到院里,往她手里又塞了张工业券和一些钱:

“这些东西你拿着,该用就用,该打点打点,不要舍不得。

我知道你们单位最近也不太平,有什么问题就来家里找我。”

王爱佳:“二哥,我不要,我和何武自己有,这年头谁也不容易……”

王建军伸手打断:“佳佳,这是二哥给你的,今时不同往日。”

王爱佳看着王建军一脸笃定的模样,也不再说话。

随后,一行人就围绕王爱佳聊了起来,就连三个小家伙也不闹,就腻在她身边。

“咦,爸爸,二哥呢?”

王建军:……

雪光给四合院的屋脊镀了层银边。

王胜利鬼鬼祟祟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铁皮小汽车:

“二叔,我跟合作社老赵儿子换的……”

“拿什么换的?”王建军眯起眼。

“就、就帮他写了十篇批判稿……”少年声音越来越小:

“用皓文的作业本纸……”

王建军正是被他气死了:

“你呀你,现在什么形势你就……”

厢房突然传来小靖雯的梦呓:“爸爸,小汽车给菲菲玩会儿嘛……”

说到一半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王建军把烟头碾灭在青砖缝里,突然问:

“今天在合作社,看见什么了?”

王胜利身体一僵:

“就……宣传队在砸西洋镜……”

“还有呢?”

“李、李主任被挂着牌子游街……”

少年的声音带着颤:

“他们说他是……是潜伏的……”

王建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些话,一个字都不准跟妹妹们说!

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从小也懂事,现在怎么连这种事情也凑上去。”

王胜利摸了摸脑袋:

“二叔,我也是学校的小兵呢,你跟我说的我都记得,我没参与进去。

我只是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见王建军脸色又沉下去,王胜利急忙道:“我只是看看,真的没有参与。”

“你以后离这些事儿远点,要是再有,我马上把你送去跟你大哥团聚。”

王胜利闻言眼睛大亮,竟还有些激动:

“真……真的吗,二叔?”

也不怪他这么激动,因为王建军的影响,当兵当警察可是他的梦想。

要不是为了毕业,他早就想走了。

“真的,真个屁!”

王胜利又给他来了一下:

“不说你还没毕业,你现在才多大?

你哥都是改了点岁数才能去的,你……你还是在等一两年吧。”

月光下,叔侄俩的影子在照壁上纠缠成扭曲的一团。

一夜无话。

天刚蒙蒙亮,王建军就听见院里“沙沙”的扫雪声。

推开房门,只见王爱佳正拿着大扫帚清理积雪,发梢结着细碎的冰晶。

“这么早?”王建军哈着白气问。

“赶六点的通勤车。”王爱佳抹了把额头的汗,突然压低声音:

“二哥,机务段老刘的事……”

王建军从柴堆后摸出个布包:

“两条‘大前门’,票证都在里头。”

他顿了顿:“告诉他,黑龙江兵团二四六团的团长,是我带过的兵。”

东厢房传来“吱呀”一声。

小靖雯揉着眼睛站在门槛上,棉袄扣子系得歪歪扭扭:

“爸爸,我梦见老虎灯笼飞走了……”

王建军弯腰抱起女儿,指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看,天亮了。

今晚爸爸再给你们糊新的。”

晨光中,四合院屋脊上的脊兽沉默地伫立着,檐下的冰溜子开始滴水,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