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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瘸子两口子跌跌撞撞跑回秦家村时,日头已经偏西。

秦张氏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田埂,嘴里不住地咒骂:

“天杀的王建军,仗着当个破处长就敢威胁人!

他真的就一点不顾念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你小点声!”

秦瘸子紧张地四下张望:“真要传到支书耳朵里,富贵就完了……”

就在两人回村的路上——

两人的儿子秦富贵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田地里,唾沫星子飞溅地跟几个年轻人吹嘘:

“等我进了轧钢厂,一个月起码二十五块!

嘿,到时候让我姐夫给我分个单间……”

秦富贵正得意洋洋地显摆时,生产队长秦大勇扛着锄头走了过来:

“秦富贵,你负责的那垄地草都没锄干净,工分扣两分!”

“凭啥?”

秦富贵立刻跳脚:“老子干了一上午,腰都快累断了!”

“就凭这个!”

秦大勇从兜里掏出一把杂草:

“这是从你负责的地里捡的!

草根上还带着新土,分明是你把草埋地里糊弄人!”

围观的社员们顿时哄笑起来。

记分员老秦头摇着头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这月第三次了,再这么下去,年底分粮你家又该垫底喽!”

秦富贵涨红了脸,突然指着人群里的二嘎子:

“你笑个屁!上个月偷生产队花生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

“放你娘的屁!”

二嘎子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那花生明明是你偷的,要不是你姐赔了五块钱……

“还有!”

二嘎子嗤笑道:

“上回你偷生产队的化肥,还是你姐连夜送钱来赔的。

最近咋不见你姐回来了?”

“都住口!”

秦大勇一声厉喝:

“秦富贵,现在去把地里的草给我锄干净!再敢耍滑头,今晚开你的批判会!”

秦富贵心虚得厉害,不过还是梗着脖子大声吹嘘:

“我明儿个就进城当工人了,谁还伺候这几亩破地!”

“哟,这么能耐?”

妇女主任王婶挎着粪筐经过:

“你爹娘前儿个不是刚从城里灰溜溜回来吗?

我瞅见秦瘸子连头都不敢抬……”

“你胡说!”

秦富贵抄起地头的土坷垃就要砸过去,被几个社员七手八脚按住。

秦大勇黑着脸:

“反了你了!

今晚生产队开会,重点讨论秦富贵破坏生产、殴打干部的问题!”

秦富贵这才慌了神,挣脱众人就往家跑,背后传来阵阵嘲笑:

“烂泥扶不上墙!”

“就这德行还想当工人?”

“他姐夫怕是躲都来不及......”

秦富贵脸色一僵,正要回头再战,突然看见父母的身影,顿时来了精神:

“瞅见没?我爹娘从城里回来了!工作肯定安排好了!”

他跳起来迎上去:

“爹!娘!啥时候进城?”

秦瘸子支支吾吾地搓着手,秦张氏眼神飘忽:

“这个……还得再等等……”

“等等?”

秦富贵嗓门一下子拔高了:“你们走的时候不是说十拿九稳吗?”

正在这时,秦淮茹的父母扛着锄头从一旁经过。

秦张氏眼睛一亮,猛地拽住儿子:“富贵,娘刚刚想到法子了!”

她压低声音:“老秦家的京茹不就在城里找到工作了吗?”

秦富贵甩开母亲的手:“关我啥事?我要去的是轧钢厂!”

“傻小子!”

秦张氏拍了下儿子的后脑勺:

“秦淮茹能给她堂妹找工作,就不能给你找?

你爹跟她爹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秦瘸子也反应过来,连忙帮腔:“对对对!秦淮茹在城里人脉广……”

“那得等到啥时候?”

秦富贵不情不愿地嘟囔。

秦张氏眼珠一转:

“这样,过两天咱们就进城!

娘保证给你找个比轧钢厂还好的工作!”

她故意提高嗓门,让路过的村民都听见:“到时候看谁还敢笑话咱家!”

二嘎子在一旁阴阳怪气:“哟,富贵哥要当工人老爷了?”

秦富贵立刻挺直腰板:

“那是!到时候你们还在地里刨食,老子已经吃上商品粮了!”

回到自家土坯房,秦富贵迫不及待地翻出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蓝布褂子:

“娘,到底啥时候走?”

秦张氏一边往包袱里塞干粮,一边盘算:

“后天一早。”

她压低声音:“到时候直接堵秦淮茹,她要敢不帮忙,我就……”

“就咋样?”

秦富贵眼睛发亮。

秦瘸子赶紧打断:“行了行了,早点睡,明天还得上工呢!”

听到上工,秦富贵这才想起来秦大勇今晚要开会讨论他……

秦瘸子正在想事情,突然看到儿子变得慌张的表情,皱眉问道:

“你又惹啥祸了?”

“爹!我……秦…大勇要开我批判会!”

秦富贵抓着父亲的胳膊直哆嗦:“您快去跟支书说说……”

“啪!”

秦瘸子一记耳光甩过去:“不成器的东西!眼看要进城了还惹事!”

他喘着粗气:

“今晚老老实实去认错,要是耽误了进城的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秦富贵捂着脸,眼神怨毒地盯着地头方向。

秦张氏见状:

“哎呦我的儿啊,你个死老头好狠的心啊,疼不疼啊?”

她掏出块皱巴巴的手绢给儿子擦脸,“忍忍,等进了城,看谁还敢笑话咱!”

秦富贵摸着被打的脸颊闷声:

“嗯!”

夜色渐浓,生产队的批判会上。

秦富贵耷拉着脑袋站在煤油灯下,听着社员们一条条数落他的不是。

夜深人静时,秦张氏躺在炕上翻来覆去。

窗外秋虫鸣叫,她咬着牙想:

秦淮茹要敢推三阻四,我就把秦京茹没介绍信进城的事捅出去!

横竖得给富贵找个铁饭碗!

第二天晌午,秦富贵破天荒地主动帮生产队晒谷子,逢人就显摆:

“等我进了城,给你们捎洋胰子回来!”

记分员秦老头哼了一声:“富贵啊,你干的工分还差……”

“等我领了工资,十倍还你!”

秦富贵梗着脖子嚷道,引得晒谷场上一阵哄笑。

秦张氏远远看着儿子,心里既得意又发虚。

她摸出贴身藏着的布包,里面是秦玉莲孝顺她们,还有她攒了三年的布票——

这是她准备用来“说服”秦淮茹的筹码。

“他娘,”

秦瘸子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真要去找秦淮茹?王建军那边……”

“怕啥?”

秦张氏狠狠啐了一口:

“她秦淮茹要是不帮忙,我就让全村都知道她堂妹是咋进城的!”

夕阳西下,秦富贵哼着小调往家走,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穿着崭新工装的模样。

他全然不知,此刻轧钢厂的秦淮茹正为即将到来的月度考核发愁。

而王建军的妻子聂文君正在家里给三个小丫头讲着童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