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巷二十七号的铜门环在月光下泛着青苔的冷光。
苏婉踩过门槛时裙角扫到半截碎瓷,那瓷片在青砖上滚出清脆声响,惊得檐角乌鸦扑棱棱飞起。
林恒的剑鞘立即横在她腰前,剑穗上沾着的血珠滴在石缝里,洇开一朵暗色梅花。
\"西南角的蛛网。\"林恒突然压低声音,剑尖挑起半片黏着露水的孔雀蓝金箔。
那金箔在风中轻颤,边缘细密的鳞纹与刑部卷宗记载的鎏金卫甲胄如出一辙。
破空声来得猝不及防。
三支弩箭擦着苏婉的云鬓钉入梁柱,林恒揽住她旋身时,后肩撞碎了早已腐朽的雕花窗棂。
苏婉闻到他衣襟里漫出的血腥味混着某种药草香,方才在暗巷染上的血迹正沿着他腕骨渗进她衣袖。
\"闭眼。\"林恒突然捂住她口鼻,带着薄茧的掌心压得她生疼。
浓雾般的石灰粉从天井倾泻而下,七八个黑衣人影从断墙后闪出,刀刃映着月光劈开尘雾。
苏婉后腰抵到冰凉的井栏,指尖摸到井绳上结着的蛛丝。
当第二波箭雨袭来时,她猛地扯断井绳,锈蚀的铁桶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巨响。
趁着刺客分神,林恒的剑锋已割开最近那人的咽喉。
\"东南墙根!\"苏婉突然高喊。
她早注意到墙角堆着当年工部留下的青冈岩,此刻借着月光看清了石料间卡着的半截铁链。
林恒会意,剑柄重重击在锁链关节处,坍塌的石堆瞬间截断了刺客的包围圈。
血珠顺着林恒的手臂滴在苏婉手背,她这才发现他玄色衣袖早被血浸透。
方才替她挡下的那刀,刀口正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箭上有毒。\"林恒喘着气用剑撑住身子,剑穗上缀着的玉环撞在井沿碎成齑粉。
苏婉扯下腰间缀着东珠的绦带,发狠勒住他上臂,指尖触到他突突跳动的血脉。
最后三个刺客踩着瓦砾逼近时,苏婉突然拔下累丝金凤簪。
簪尖刺进掌心沁出血珠,她将染血的簪子掷向东南角的槐树——那里悬着个积满灰尘的铜铃。
\"当啷\"声惊起夜枭,铜铃里突然炸开刺目白光。
这是她上月从西域商人那换来的磷粉,此刻在月光下燃成青白色火焰。
刺客们掩面惨叫时,林恒的剑锋已抵住最后活口的喉结。
\"李老板给的银票盖着户部官印。\"苏婉捏着从刺客怀中摸出的火折子,火星照亮了折子内侧的暗纹。
那是唯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松烟墨,在火光下会显出凤凰翎羽的纹路。
受伤的刺客突然发出嘶哑笑声:\"相府庶女也敢碰永宁巷的秘密?\"他盯着苏婉腰间晃动的秘使玉牌,嘴角溢出黑血,\"工部十九具白骨...咳...可都睁着眼等新客...\"
林恒的剑尖突然转向槐树方向。
缠着蛛网的金箔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细看竟是被极薄的刀片划出的十字纹。
远处铁器刮擦声越来越近,像是无数镣铐拖过石板路。
\"小姐!\"小荷的惊呼从院外传来。
苏婉转头刹那,林恒突然闷哼着跪倒在地。
他后背衣裳裂开三寸长的口子,先前中的箭伤周围已蔓延开蛛网状的黑纹。
苏婉摸到他滚烫的额头,指尖沾到的冷汗里混着血丝。
当第二声夜枭啼叫传来时,她果断撕开裙摆缠住他渗血的伤口。
林恒涣散的瞳孔映着她鬓边摇摇欲坠的珍珠簪,突然伸手握住她腕子。
\"王府...西南角门...\"他气息灼热地喷在她耳畔,指腹在她掌心画出残缺的梅花纹,\"鎏金卫换防前...咳...有半刻钟...\"话未说完便咳出血沫,染红了苏婉襟前绣着的银线木槿。
月光在青石板上流淌成河,苏婉的绣鞋踏碎满地银霜。
林恒滚烫的额头贴着她颈侧,血腥气混着他衣襟里透出的沉水香,竟勾出几分旖旎的错觉。
\"这边!\"小荷提着灯笼从月洞门钻出来,发髻散了大半。
苏婉跟着她拐进荒废的东跨院,枯井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这是她儿时发现的密道,青苔覆盖的井壁上还留着当年用金簪刻的梅花。
林恒突然攥紧她手腕,涣散的瞳孔映着井底幽光:\"...三年前秋狩...\"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血沫,\"你射中白鹿时...箭羽也是这个角度...\"
苏婉心头猛地一跳。
那年围场救驾的秘事,他竟知道得这般清楚。
没等她细想,井底突然传来铁链拖曳声,惊得小荷手中灯笼差点落地。
\"小姐当心!\"丫鬟慌忙用帕子垫住井沿。
苏婉将林恒扶坐在积灰的罗汉榻上时,发现他后肩的伤口已蔓延出蛛网状黑纹,像极了前朝禁宫里那株中了蛊毒的紫藤。
铜盆里的热水腾起白雾,苏婉咬开翡翠瓶塞。
西域伤药辛辣的气息漫开时,林恒突然闷哼着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忍一忍。\"她将染血的里衣撕开,露出精壮的腰背。
烛火摇曳间,一道陈年箭伤映入眼帘——那位置与两年前刑部大牢越狱要犯的伤口完全吻合。
林恒突然翻身将她压在榻上,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后:\"苏姑娘可知...\"他染血的指尖抚过她发间银簪,\"鎏金卫审讯犯人时,最喜欢用浸了蜜的刀尖...\"
铜盆咣当落地。
小荷红着脸退到屏风后,苏婉却注意到林恒涣散瞳孔里转瞬即逝的清明。
当他的唇即将碰到她颈侧时,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是赵大人送来的冰片!\"小荷捧着木匣冲进来,髻上珍珠簪突然断裂。
莹白珠子滚到榻边,竟卡进地砖某处凹槽——那是苏婉八岁时发现的暗格,里面藏着母亲留下的半本工部旧档。
林恒的喘息突然急促:\"...金箔十字纹...\"他沾血的手指在锦被上画出图案,\"鎏金卫传递死讯时...才会用的标记...\"
苏婉猛地扯开暗格。
霉味扑面而来,账册缺失的那页上,赫然印着半枚凤凰翎羽的茶渍。
她突然想起李老板递契约时,袖口也沾着同样的君山银针茶渍。
\"小姐!\"小荷突然指着窗外。
天井里惊飞的乌鸦爪间闪过金光,正是鎏金卫特制的脚环。
苏婉将冰片按在林恒伤口上,看着他痛得弓起的脊背,忽然想起那日他剑斩毒蛇时,后腰也绷成这般漂亮的弧度。
血水换了三盆,林恒终于昏睡过去。
苏婉捻着从他伤口清出的毒砂,在烛光下竟显出细密的十字纹——与刺客金箔上的裂痕如出一辙。
她将毒砂包进绣着木槿花的帕子时,发现小荷正盯着林恒敞开的衣襟发愣。
\"去取些雪梨羹。\"苏婉故意碰倒烛台。
跃动的火光里,林恒锁骨下的旧伤疤泛着诡异青紫——那是漠北狼毒特有的痕迹,而三年前押送狼毒进京的,正是李老板的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