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最后一场雨在黎明前停了。天边刚泛起蟹壳青,徐家老宅的厨房已经亮起昏黄的灯光。
奶奶佝偻着腰在灶台前忙碌,蒸笼里飘出的艾草香与院子里未散的雨气交融,在窗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再多带些笋干,\"爷爷蹲在堂屋门口,将晒干的春笋仔细码进竹篾编的食盒里,\"梦瑶爱吃油焖笋。\"他的手指关节粗大,动作却异常轻柔,像是怕碰碎了这些山珍。
我拎着行李下楼时,发现瑶瑶已经站在院里的桂花树下。她穿着那件白色针织衫,袖口还绣着几片叶子。晨风吹乱她的头发,她正仰头看着树梢新发的嫩芽。
\"舍不得走?\"我站到她身后,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
瑶瑶往后靠了靠,后脑勺抵在我肩上:\"你看那根树枝,上次回来时还被雪压断了,现在又长出新芽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闷,\"生命真顽强。\"
爷爷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老人家扛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额头上都是汗:\"明前茶装青瓷罐里了,榨面用油纸包好的,能放半个月。\"
后备箱很快被塞得满满当当:青瓷茶罐、竹筒蜂蜜、腊肉香肠、腌笃鲜...奶奶最后端来一笼还冒着热气的青团,艾草汁染就的翠绿表皮上印着福字花纹。
\"路上趁热吃,\"奶奶用围裙擦着手,突然抓住瑶瑶的手腕,\"丫头,伸手。\"
瑶瑶疑惑地摊开手掌,奶奶往她手心放了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暗红色的绸面上,金线绣的茶花栩栩如生。
\"里头有茶梗、艾叶和陈皮,\"奶奶粗糙的拇指摩挲着瑶瑶手背上的淤青——那是前天采茶时磕的,\"练功时戴着,提神醒脑。\"老人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别太拼命,伤筋动骨...\"
\"妈!\"父亲提着两桶山茶油走过来,\"孩子们是去工作,又不是上战场。\"
车子启动时,后视镜里映出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的身影。晨雾渐渐漫过他们的轮廓,唯有奶奶那件靛蓝布褂的颜色还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瑶瑶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直到转弯处那棵老樟树彻底遮住视线。
芳华剧院三号排练厅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将十二个悬挂的兵器架照得雪亮。瑶瑶束着高马尾,一杆白蜡木长枪在她手中翻飞如龙,红绸戏服的下摆随着腾挪旋转猎猎作响。
\"金镶玉的枪要再刁三分!\"武术指导老陈拍着地板大吼,\"你是黑店老板娘,不是名门正派!想想你杀人越货时的狠劲!\"
对面王琳饰演的东厂督公双手持长戬,雪白的脸谱在强光下泛着冷冽的青光。两人兵器相撞的瞬间,瑶瑶突然一个鹞子翻身,枪尖毒蛇吐信般直刺对方咽喉。
王琳后仰避让时,包着棉布的戬柄还是扫到瑶瑶左肩,发出\"啪\"的闷响。
\"没事!继续!\"瑶瑶咬牙稳住身形,枪花一挽又攻上去。直到导演喊停,她才龇牙咧嘴地扯开衣领——雪白的肩头已经浮现一道青紫的淤痕。
我在另一侧和郑玉排练客栈对决。双剑相交时,她突然压低声音:\"真打?\"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剑势陡然凌厉,一个背摔将我掼在地上。
脊椎撞上硬木地板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却听见导演兴奋的喊声:\"好!就要这个真实感!\"
中场休息时,我拖着酸痛的腿挪到休息区。瑶瑶正仰头灌矿泉水,汗湿的刘海黏在额头上。她瞥见我走路的样子,噗嗤笑了:\"贾廷这是被莫言打瘸了?\"
\"总比某人被义父揍得肩膀开花强。\"我反唇相讥,却还是接过她递来的药油。
郑玉拎着剑走过来,马尾辫梢都在滴水:\"你俩别斗嘴了,下午还有群戏。\"她指了指自己锁骨处的淤青,\"王琳下手才狠,昨儿这招'白虹贯日'差点让我当场去世。\"
排练厅的电子钟跳到18:00时,所有人都像被抽了骨头的皮影,横七竖八瘫在地上。瑶瑶的戏服后背全湿透了,我的右手虎口被剑柄磨出血泡。
只有王琳还保持着督公的威严仪态,虽然她贴满膏药的脖颈已经不能自由转动。
\"明天继续!\"导演挥舞着剧本,\"特别是客栈混战那场,子墨和郑玉的配合还不够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