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是被一股温润苦涩草木精华的气息唤醒的。意识如同沉入万丈深潭的石块,被无形的丝线缓缓拖拽上来。
眼皮沉重如灌铅,他费力掀开一丝缝隙,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木质屋顶横梁,纹理清晰,散发着淡淡松香。身下是柔软的蒲草垫,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爽气息。这里并非济世院那宏伟肃穆的药殿,更像是一间简陋却异常洁净的木屋。
冰冷的绝望与暴戾瞬间冲垮了刚苏醒的茫然!他猛地想挣扎起身,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太古山岳镇压,沉重麻木,连指尖都难以动弹!气海深处,混沌金丹三色道纹死寂一片。更诡异的是,识海深处那血髓残魂的气息也微弱到了极点,蜷缩在角落,如同风中残烛。
正阳没有立刻睁眼。最后的记忆碎片是言无咎冻结时空的眼眸,齐星衍推衍星图的浩瀚威压,柳元青眼底深沉的痛惜……以及那三个如烙印般刻入神魂的词:堕仙林!造化规则!规则果实!
绝望与暴戾如毒藤绞紧心脏!他猛地想挣扎起身,全身却似被无形太古山岳镇压,沉重麻木,指尖难动!气海深处,混沌金丹死寂一片。识海深处,那血髓残魂的气息更是微弱到极限,蜷缩在幽暗角落,瑟瑟不敢泄露丝毫。
巨大的无力感与彻底被掌控的屈辱几乎将他吞噬。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视线由模糊转清晰。一张朴实木桌映入眼帘,桌上玉碗袅袅升腾着温润白气,碗中是半透明、粘稠如琥珀的药液,那浓郁精纯的草木精华气息,正是唤醒他的源头。
柳元青端坐桌旁,青灰儒袍,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兴师问罪,没有咄咄逼人,只有岁月沉淀的平和。
正阳喉咙干涩沙哑:“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不必惊慌。”柳元青将药碗递到他唇边,清冽而蕴含奇异生机的药香扑面,“先饮此安神固本汤。你心神激荡,郁结深重,识海震荡,强行动念只会伤上加伤。”
挣扎无用,反抗徒劳。正阳反倒显出几分洒脱,沉默吞咽药汁。布满血丝的眼眸中唯余一片坦然,声音依旧沙哑:“你们……都知道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柳元青微微颔首,目光平静无波:“此乃白鹿书院,非大齐堕仙林,亦非灵宝派。你与大齐皇室之怨,于书院眼中不值一提。堕仙林,造化规则……这些,亦非书院觊觎之物。言院长、齐教授,存世千载,所求无非大道真解,守护此界秩序。你身负造化规则,是机缘,亦是枷锁,更是……乱局中一线可能的变数。”
正阳沉默不语,他不信书院这般庞然大物会在意自己这小人物。
柳元青似看穿其心:“正阳小友,你金丹神异非凡,竟能糅合金乌妖气、星辉之力、本源雷力三种相克本源,更吸纳一丝造化规则而不溃,堪称逆天。然,成也金丹,败也金丹。强行捏合多种强大本源,如同将绝壁雄峰勉强堆叠。表面庞然,根基实则虚浮!你结丹不久便历经大战消耗、心神巨创,金丹虽涅盘新生,那只是造化规则带来的磅礴生机掩盖了内在的裂痕!”
“多种异力虽被强行统一,其根源并未完全融合。妖气的桀骜狂野、星穹的浩渺深邃、雷电的暴烈毁灭,乃至那一丝造化初生的懵懂意志……在你神完气足时,尚能维持脆弱的平衡。可一旦根基动摇、心神不稳,或遭外力重击,此平衡随时可能崩解!那比寻常修士金丹破碎凶险百倍!届时,诸力反噬,混乱倾轧,规则异动,足以将你肉身躯壳连同神魂瞬间撕裂、焚毁、归为虚无!”
正阳脸色终于变了。柳元青的剖析,精准切开了他引以为傲力量下的致命隐患!对抗枯骨道人时的剧烈消耗与失控感,在言无咎神念压制下三色道纹的各自为政……一切都有了印证。
“所以?柳教授留下我,点明此患……是要助我稳固根基?”他眼中无喜,戒备更深。书院大能耗费心神点醒他,绝不可能只为行善。
柳元青坦然颔首:“是,亦非全是。老夫确要助你。”
“安娘子离魂之症,源头在帕坦古国深处。你为探查真相而去,书院亦需一位能真正触及核心的变数。而你,便是此变数!堕仙林乃此界最大禁忌谜团之一,你既从中走出并得造化规则,便背负了因果。留下你,是看中你的潜力与因果,亦是见你身负离魂之痛、道心有瑕却仍一往无前的决绝。”
“此行凶险,九死一生。以你此刻心境与状态踏入其中,十死无生!煞气冲天,郁结缠心,金丹驳杂未纯,如同怀抱金玉行于闹市,更是引火烧身!造化规则在你体内,却如顽铁未开锋,空有规则,却无驾驭其锋锐、化其戾气的法门!这不仅关乎你,亦关乎书院、关乎整个中州对此灾变的探查!”
柳元青声音陡然加重:“书院不会夺你造化,更无意驱使于你。老夫受言院长之托,要在你踏入死地之前,替你……重铸金丹!化去戾气,疏导郁结,让那造化规则,真正成为你手中利刃,而非自焚火种!这十日,老夫要将你,当作一味天地奇药来炼!”
当作一味天地奇药来炼!
这八字如重锤砸在正阳心口!瞳孔骤缩,荒谬与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他!
未及反应,柳元青袖袍轻拂。一股柔和青气裹住正阳,眼前景物模糊扭曲,如同被投入巨大旋涡,强烈失重感袭来。
下一刻,沉重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瞬间被震撼填满!
这哪里是丹房?分明是一个深入地底、被无尽熔岩映照得赤红一片的庞大石窟!石窟中央,矗立着一尊难以想象的巨物!
一尊青铜巨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