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后世,或是城市里到午夜时辞旧迎新,我还是感觉我们现在的新年,更有过年的仪式感。只是把除夕和新年放到一起,在午夜辞旧迎新,是在以后人们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更丰富后,厌倦了越来越乏味的春节晚会,有了更多庆祝和欢乐的方式。比如旅行,比如在饭店里订上一桌年夜饭。
这种过年的方式,越来越盛行。直到禁燃烟花爆竹后,更是到了顶点。
但是,在广袤的农村,人们还是更喜欢这种传统的仪式,更接地气,更有凝聚力,更虔诚,更有我们特有的文化特色。
过了午夜,已是新年了。
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爸爸像个孩子一样,拿着炮仗,到外面燃放,说是咱们家要最先迎接新年的到来。
所以说,爸爸的思想,还是很超前,很能接受新的事物,并能做到与时俱进的。
外面的鞭炮声音稀疏零星的响着。
我躺在床上,喃喃的祝福了一圈,突然发现,这一世,除了身边的亲人,已经有了这么多能让我牵挂的人。
清晨,照旧被爸爸的迎新炮仗叫醒。
看了下手表,已经早上六点了。不知道怎么的,平时很准的生物钟,一到家里就失效了。
出了屋子,在屋子里依稀的鞭炮声,变得清晰又响亮起来。清冽的空气中,烟火味道越来越浓。
老规矩,我们爷俩开始生火做饭。初一不能动刀,所有的食材,妈妈昨天都已经准备好了。
烧火用的柴,是妈妈准备好的棉花秆,寓意发财。
很快,鱼和年馍都热好了。爸爸下了元宝饺子和穿钱面条,又开始了在院子里浇奠。
而后是燃放比除夕更长的一挂鞭炮。
照旧给捡炮的孩子们分散了一包散炮,开饭。
吃了昨晚没吃完的鱼,去年的好运延续到了今年;又吃了枣花镆,寓意早发;吃了元宝饺子,还有穿钱绳。然后把碗扣在灶台上,寓意扣住钱财不外流。
拜年的时候,碰到了冯其富。这小子老实了不少,看我的眼神,也没有了早时的倨傲,有了一丝丝畏惧。
我拍拍他肩膀,微笑问新年好。
一笑之间,我仿佛听到他轻轻松了口气。
大拜年转了近两个小时,又喝了点儿酒。回到家里,已是近十点。
初一是走干亲的日子。爸看了看屋顶的雪,有些愁:“幺啊,你干爸那,今天别去了,路不好走。”
干爸家在瓦铺街东四五公里的葛湾。一路过去,全是黄土路,到了葛湾附近,就变成了粘土。这两天人走车轧,估计已经成了水泥路了。
也罢,就不去了,在家吃吃喝喝过大年吧。
上午,三叔带着三婶和冯洁也回来了。小姑娘又长了一岁,好像瘦了些,又好像腼腆了一些,这让我大感诧异。
我捏着冯洁的小胖脸:“妹儿,不行咱回来吃饭吧,你在家受虐待了吗?瘦这么多?”
冯洁一听喜笑颜开:“哥,我真的瘦了?你可知道,我现在天天吃素,晚上还忍着不吃饭,嗯,看来有效果。”
我眨着眼睛,有些迷惑:“妹儿啊,你这瘦了哥心疼啊!中午,哥给你搞个猪蹄。”
冯洁纠结着:“哥,你别害我!海洁姐说了,瘦了才好看。”
果然是这妮子,呵呵。我摸摸冯洁的头:“妹儿,你别听她的。等长大了,自然就瘦了,她是眼馋你好胃口。胖胖的姑娘才可爱。”
小姑娘竟然有点儿害羞了:“哥,真的吗?”
我嘿嘿笑着:“哥不骗你!”至于喜欢骨头的是狗这样的话,不合适和妹妹说。
冯洁又突然低落起来,叹了口气:“也没个电话,唉,我想兰兰姐,想海洁姐了,大过年的,也不能问候一下,真是没劲!”
我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冯洁又唉了一声:“男人啊,呵!被我说中了吧!努力吧,赶紧娶回来,奶奶高兴,二娘高兴,妹妹我高兴。”
“人小鬼大!”我揉乱了冯洁的头发,又惹得小姑娘一通输出。
可是,心中却是又泛起了淡淡的思念。
重生一世,这思念已经没有了前世青涩的冲动和患得患失,只有温馨和祥和。
中午陪着家人好好吃了一顿饭,有火锅,有炖鱼,炖鸡。还有各种提前准备好的吃食。
不得不说,这个年,单说吃,已经赶上了我重生前的水平。
冯洁也忘记了减肥的初衷,吃得不亦乐乎。
午饭后,满屋满地的烟头瓜子壳,还有外面地上一地的炮纸,却又不准打扫。说是会扫走财运,会惊扰神灵,还会一年劳碌个不停。
想去睡会儿,妈妈又拉住我,说是初一睡觉,会一年都精神不佳。
我无奈,其实这些习俗,我并不太以为然,只是不好让妈妈闹心。
好吧,大年初一,一年之始,听妈妈的话。
山哥适时出现,拉我去打牌。说是要讨个一年的好彩头。
这话说的就有些不讲理了,打牌总要有输赢,要按这个活动来预测一年的运势,说出去,怕是都不敢再打牌了。
也好,放松一下,我这前后三十年的牌技,还不至于输的太难看吧。
90年代初,麻将做为一种消遣娱乐的方式,已经在我们这里大行其道了。
有个小笑话。大嫂在家带孩子,天天抱着冯运打麻将。为此,大伯俩人不少生气。
那天,我抱着三岁多的冯运玩儿,他看到我初中课本上面的中字,指着对我说:“幺叔,中,红中。”
此时的麻将,彩头很小。人们也没有很多闲钱。只是思想较为开放的一部分人,才会来点儿彩头消遣。
很多乡亲们,还是视打牌如洪水猛兽的。
在这些质朴的乡亲们看来,自古以来,赌博,都是败家的行为。
村里的牌场,在刘震江二伯刘瘸子家。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大名。自小见他,就叫瘸大爷。
瘸大爷没有家小,孤身一人守着两处大院子。一处是他的,另一处是他大哥的。
据说他大哥也是参加了51年那场战争的。
只不过没有回来,没有音讯,上级至今也没有个说法。现在想来,大约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比如被俘?反正不了了之了。大嫂死去后,两个孩子相继去了东北,在那边安家落户,不常回来。但是户口却没有迁走,所以宅院也没有被收回。
大院里空着的几间房舍,还有外面的杂物棚子,清理出来,便成了村里的牌场。
说是牌场,平时瘸大爷却也不刻意收钱,只是谁手气好,赢钱了,随意给他几毛一块钱吃红头。还有一个好处是,村里男人在外打工的妇女们,可以经常被他口花花,却也并不在意。
我以为山哥喊我打麻将,谁知道到场一看,一桌人围的水泄不通,竟是在推饼。
我有些吃惊。记忆里,这种赌博方式,在几年后才在我们这里消消流行,十多年后才疯狂起来。
我是吃过这上面亏的。
拉了拉山哥胳膊:“山哥,这不是玩儿,这是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