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男人的面容有些模糊,但许云苓还是抓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纠结。
在小石庄这段时日,她在书房见过他处理公事时杀伐果断的样子,可一旦涉及自己的事,他总这般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
瞧着他这副样子,趴在他身上的许云苓,忍不住偏头又在他的颈侧咬了几口,齿间刚触到温热的皮肉,后腰便被一只大掌稳稳托住。
李松青稍微一用力,便带着她从自己身上翻下,随即侧身倾近,臂弯从颈后轻轻横过,她嘟着嘴自动缩进怀里的功夫,这人已经将她稳稳拢进怀里。
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贴着脸,一下下蹭过她颊边的软肉,痒痒的,后背也被轻拍着,一顿哄睡的操作下来,让人很是舒服!
两人都没说话,彼此的呼吸在这种莫名和谐的环境里,竟渐渐同频。
许云苓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受发顶传来的轻呼吸,又被他这样安抚着,眼皮子逐渐开始打架,差点就要睡过去时,发顶忽然传来男人轻轻的声音。
“你真想知道?”
别看她现在能蹦能跳的,但陈平说了,她现在还是不能受太大的刺激,他是打算再等一段时间,等她身子稳定些,再同她慢慢说的。
没想到他的担忧,在许姑娘眼里却成了对她的一种轻视。
“我又不是一碰就坏的瓷娃娃,哪有那么脆弱?”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许云苓瞌睡虫都被气飞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瞪着他,似乎对他这样看自己有些不服气。
“从前在村里,再难的事我又不是没经历过,不都这样过来了吗?”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能让你这般迟疑?”
不服气的样子气鼓鼓的,李松青在黑夜里凝视她好一会,终是轻叹了口气,“好,你想知道我就同你说。”
说完重新将她拥入怀里,斟酌了一会便要开口。
却没想到石头在这个时候来了。
“侯爷,北衙急报!”
有急事,李松青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又安抚了她一会,当即起身穿衣出屋。
什么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床榻上的女子无语地用手使劲捶了捶褥子,又气又恼,却也知事出紧急,只能赌气般倒回枕上,酝酿着重新睡了过去。
许是北衙出了什么事,李松青这一走就是三天三夜没归家。
许云苓自然担心,他也派了人回来说明,但李松青一向不让自己操心,派来的人也都得了嘱咐,只挑些好的说,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正当许云苓打算回侯府一探究竟时,夫君却突然再次派了人过来,说是要把她接回府里小住几日。
刘春玉一个月前已经生下一女,许云苓当时刚刚清醒,知道后很是欣喜,闹着要去看好姐妹。
但她的身子还不行,且刘春玉的第一胎,也像当初的许云苓一样十分艰难,身子伤得厉害,所以得仔细养着,倒不好去打扰。
知道她惦记人,如今刘春玉有所好转,也出了月子可以见客后,李松青忙事的同时,让人把妻女接来,说他已经同苏轻云说了一声,到时候两人一起结伴去见刘春玉。
这是失忆后的许云苓第一次进侯府,好在有孟清欢全程陪同,下了马车后,徐伯和沈砚秋更是带着人早早恭候,虽然对这些排场还是有些紧张不习惯,但许云苓也很快就适应了。
对于这位主母,侯爷先前已经在府里叮嘱过,但一些下人之间,私下还是揣着主母的那些事议论。
彼时侯府的规矩还没立起来,徐伯和沈砚秋也事务繁忙,一时弹压不及时。
好在这些闲话也只敢私下说说,没人敢传到李松青的耳中,毕竟他一向是以治军的手段管理整个侯府的,没人敢触这个霉头。
李松青这几日好像很忙,许云苓到的那日,一直到晚晌了他才回来。
好在都有熟悉的人陪在身边,姑奶奶更是一早就等候在栖鹤院,一见到她便十分和蔼地询问她的身子。
老人家面目和善,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关心,同许老太简直是鲜明对比,这让从小就没有多少亲人关爱的许云苓倍感温馨。
主母回府,府里逐渐添了几分活气,徐伯等人打理事务也逐渐有了主心骨,松散的秩序也慢慢往规整里走。
沈砚秋更是拿出看家本事,事事力求完美,不允许有任何的失误。
许云苓身边虽然是孟清欢管着,但沈砚秋是内院管事,许多事她的话语权更大一些。
孟清欢性子柔顺,从前两人共事时,若是遇到意见不统一的,大多数她都选择退让。
但这次回府,为着许云苓日常起居、身体调养的事,她一改往日的性子,已经同坚持按规矩办事的沈砚秋,有了好几次的摩擦。
两人之间的这些事,即使许云苓心再大,她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孟清欢是一直跟着她的,许云苓知道她事事是在替自己考虑,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维护她。
至于沈砚秋,她也打心里认可她的能力,毕竟这些时日这姑娘打理内院的确很稳妥。
就说这几日府里入夏需换帐、换夏衣、备解暑汤,这些事沈砚秋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下人们也每日按部就班地忙活。
整个侯府表面瞧着是井井有条的,可这几日她观察,却觉出些藏在忙里的几分乱象。
似乎大家每日都在一顿瞎忙,效率十分低下。
比如给栖鹤院换帐子的李婆子,总是被临时喊去整理库房的东西。
这一来二去的,总耽误自己的活计,纱帐便换得慢了,还得趁着暮色补活儿,好几次她都看到李婆子在私下抱怨。
而库房的人明明人手很充足,却一天下来也没见整理出什么章程出来。
去领夏衣时还是很混乱,荷香曾对她提过一句,说是她们这些小丫头去领时,那些婆子竟让她们自己找。
荷香是她身边专管衣裳的,回到栖鹤院后也是如此。
可她竟时不时地被叫去院里做什么浇花除草的杂活儿,说是府里没有专门的花匠,这些小事得让她们这些小丫鬟轮流来。
故她负责的衣裳,总是分拣得断断续续的,有时还放错了箱笼,好几次许云苓需要更衣时都手忙脚乱的,找不到衣裳。
刚到侯府的那日,枝枝那也出了差错。
乳母春娘当时不过走开片刻,去取件小衫的功夫,府里竟有个陌生的婆子闯进了屋,还逗了枝枝好半天。
春娘回来看到后吓得半死,一问才知这人是来收各院过冬物件的杂役婆子。
事后库房的管事婆子张妈妈,怕许云苓生气,亲自上门赔罪,说那婆子是新来的,走错了路,并非有意的。
许云苓初来乍到,且枝枝也没事,当时便没多做计较,甚至晚上李松青回来听说后要处置人,她还拦下了。
但此事终究是在她心里埋下了一根刺,这偌大的侯府,似乎不像表面上的那般稳。
还有厨房这几日的绿豆汤,也因各院领汤的人没个固定对接,总要多等半个时辰才分送到位。
底下的人劳累一天,连喝个绿豆汤都要等,难免有所抱怨。
她也知道,侯府年初才建立,有许多规矩还没立起来,她夫君又是以治军的手段管理侯府的,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他一般很少过问内院的事。
这些混乱也都不显眼,且也是小事,可也是这些小事,透出府里急需解决的两样东西——效率和章法!
明明谁都没闲着,甚至一天忙到晚,沈砚秋作为管事,更是以身作则,每日忙到饭都没时间吃。
但每个人的精力好像总被杂事分走,份内事倒是做得磕磕绊绊的。
内外不分、职责混乱……
许云苓看在眼里,心中已如明镜一般。
她想起自己前段时日对“侯夫人”这个身份的犯怯之意,觉得那些规矩人情实在如山压,真怕自己撑不起侯府主母的体面。
可这次回府,却发现除了那些待学的体面事,府里对内“忙而无效”的乱象章程更让人憋闷。
这和她之前经营摊子和手工坊时,分工不明、责权不清的难题如出一辙。
既然后宅的“乱局”是自己熟悉的老问题,能凭着经验解决,那对外的规矩体统也能慢慢学,倒也不用太过于忧心。
这般一想,怯意消散,反倒生出了一股先理顺后宅,再学规矩体统的冲动。
她也知道沈砚秋确实很勤勉,却少了一份运筹帷幄的章法,事事都亲力亲为,反而把自己都困在了琐事里。
观察了几日,许云苓便把所有问题都记录下来,按照自己的想法,以及自己曾经有过的管理经验,整理出了一套新章程。
为此,她借机在第二日,特意把两人都叫到跟前来。
“这几日我在府里留心瞧着,你们的辛苦我都看在了眼里。”
她先是肯定了两位姑娘的能力。
“砚秋你是要守规矩,怕内院乱了章法,而清欢也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大家都没错。”
“都是为着府里好,只不过我瞧着,倒是可以再规范一些,设定一些章程,让大家都能按着准则行事,提高一些效率,不用每日都那般辛苦。”
说完,她便把昨夜写出来的章程分别递给了沈孟二人。
“这是我昨夜按照府里的情况,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你们都看看,咱们集思广益,要是觉得有用,就先试行一段时间看看效果,若是觉得不合府里的情况,那便再调整。”
“左不过都是为府里好,把事捋得更顺些,让大家都能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