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冠英匆匆赶到联络点,将杨峰安排她兼任轮船公司会计的消息告知老谢。老谢推了推眼镜,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她:\"小梁,你老实说,上次跟船行动是不是露出什么马脚了?杨峰突然给你这差事,还总让你跟船送货,事出反常必有妖。\"
梁冠英拧紧眉头,将任务细节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真的没有,一路上我都按规矩办事。杨司令说看我能干,想让我多挣份薪水。\"老谢背着手在屋内踱步,作为多年敌工,他深知越是顺利越要警惕。但想起上次任务梁冠英确实完成得滴水不漏,沉思片刻后说道:\"这样,组织有批药品和重要物资要运回来。你先少带一部分试试水,如果出问题,就咬定是帮朋友捎带的私货。\"说着递出一张折叠工整的提货单。
货轮轰鸣着驶回港口时,梁冠英攥着提货单的手心已满是汗水。好在一切顺利,物资安全抵达。老谢接过货物清单,终于露出笑容:\"这个杨峰有意思。看来就算不能把他争取过来,至少他对我们是持同情态度的。往后接触还要更小心,有机会多试探试探,争取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梁冠英挺直脊背,郑重地说道:\"明白!\"
金泰勇踏入杨峰司令部,反手将厚重的木门关得严严实实。杨峰靠在皮质转椅上挑眉笑道:\"金老板这是怎么了?商界大亨当得滋味如何?\"金泰勇搓着手赔笑:\"全仰仗司令提携,这日子过得比从前潇洒多了!\"
\"少给我打马虎眼。\"杨峰突然沉下脸,\"听说你把铁柱带成什么样子了?好好的抗日英雄,现在成了风月场常客!\"金泰勇苦着脸辩解:\"冤枉啊司令!起初是我带他去过两回,可后来生意忙得脚不沾地,哪还顾得上他?他现在自己往烟花巷子里钻,我拦都拦不住!\"
\"再敢带他胡闹,就去禁闭室反省!\"杨峰拍了下桌面,吓得金泰勇一激灵。见对方连连保证,这才放缓语气:\"找我还有别的事?\"金泰勇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司令,那个梁小姐不对劲。她这几次跟船,总私自带货物,码头上接货的人鬼鬼祟祟...您知道我干过情报,那些人八成是...\"他竖起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八\"字。
杨峰摆了摆手,靠回椅背闭目养神:\"随她去。咱们现在就一门心思挣钱,多给死去的兄弟家属发抚恤金,让伤残老兵有口饭吃。政治上的浑水,我早不想蹚了。\"金泰勇急得额头冒汗:\"可万一她坏了您的事...\"
\"我心里有数。\"杨峰睁开眼,目光如炬,\"必要时候,你非但不能动她,还得护着她。明白?\"金泰勇望着老上司笃定的眼神,喉头动了动,最终重重地点头:\"是!\" 退出司令部时,走廊穿堂风卷起他长衫下摆,恍惚间竟不知这位昔日雷厉风行的司令,何时变得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金泰勇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杨峰仍呆坐在办公室里,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这天上午,一封来自香港的加急电报,骤然打破了他表面的平静。嫂子在电报中急切告知,碧珠已被紧急送往医院,即将临盆,询问他若能脱身,务必即刻赶赴香港。杨峰攥着电报的手微微发颤,满心纠结,最终只能忍痛发回电报婉拒。他言辞恳切地解释着公务缠身的无奈,再三拜托嫂子代为悉心照料。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浪。惊喜与忧虑交织:喜的是盼了许久,碧珠终于要迎来新生命;忧的却是家中的妻子刘之华对此全然不知。碧珠作为他的小妾,一直是个秘密,刘之华只知晓昔日小妾香秀为他诞下女儿一事。而这段时间,事务堆积如山,他实在抽不出机会向刘之华坦白。
三天后,又一封电报翩然而至。短短几行字,却让杨峰瞬间红了眼眶——碧珠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喜悦几乎要冲破胸膛,可眼下军务紧急,容不得他有片刻耽搁。思量再三,他立即叫来杨锁,命他带着精心挑选的补品,匆匆登上前往香港的轮船,代自己去探望碧珠和新生的儿女。
杨峰入驻广东已逾一载有余。初来之时,他便谨遵罗长官训示,雷厉风行地开展剿匪行动,同时大力推动地方经济建设。不仅如此,他还积极恢复了数所中小学,这些举措皆深合罗长官心意。随着民生逐步改善,当地百姓生活质量显着提升,对杨峰愈发爱戴。许多人家纷纷将子弟送来参军,短短时间内,杨峰麾下兵力便新增约三千人。
然而,惠阳保安团团长于连明却是个棘手人物。他身为原粤军参谋长的远亲,自恃有这层关系,对杨峰始终态度倨傲,多有不恭。杨峰对此虽了然于胸,却未过多计较。毕竟他出身川军,与粤军分属不同阵营,即便抗日战争已取得胜利,多年来地方势力间盘根错节的恩怨纠葛,绝非短时间内能够消弭。所幸罗长官是他的直属上司,在于连明面前颇具威慑力,这才让其不敢肆意妄为。但惠阳县猖獗的走私活动与屡禁不止的匪患,仍令杨峰大为光火。
恰逢罗长官即将调任东北,杨峰瞅准时机,旁敲侧击地向罗长官提及惠阳的乱象。罗长官心领神会,当即说道:“也好。再有两月我便要赴东北任职,正需调支部队随行。听闻于连明是粤军老将,又与我同乡,此番便将他调作我的卫队营营长。”杨峰强压笑意,恭敬道:“那再好不过了!长官但有所需,他部士兵任您挑选,我必定调拨一批精良武器,全力配合。”罗长官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思忖这杨峰心思缜密,精明过人。
没过多久,一纸调令下达,于连明被火速调往广州警备区司令部。杨峰当机立断,派心腹杨勇兼任惠阳保安团团长,并从嫡系部队中抽调精锐充实该部,迅速掌控了惠阳的军事要地 。
杨勇追随杨峰多年,深得其信任。接管惠阳保安团后,他雷厉风行展开整肃。对那些劣迹斑斑、屡教不改的士兵,毫不留情——触犯刑律者移交法办,品行不端者即刻革除军籍。这番铁腕整治,令部队风气焕然一新。与此同时,他与海军缉私队紧密配合,重拳打击走私活动,短时间内便斩获显着成效。
惠阳当地赌博之风尤为猖獗,杨勇奉杨峰之命,迅速展开专项治理。随着一系列强硬措施的推行,监狱里收押了大批赌徒、走私犯,烟馆也被尽数查封整顿。百姓目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无不拍手称快。杨峰借鉴保山的成功经验,因地制宜复制经济发展模式,在惠阳推行一系列改革举措。经过一段时间的苦心经营,当地经济也逐渐焕发生机。
彼时,东北局势剑拔弩张,战火愈演愈烈。罗长官接到调令,即将奔赴东北就任东北行营副主任,尽管仍兼任广东省省主席一职,但终究要踏上新的征程。杨峰亲至码头送行,为老上司饯别。作为卫队营长的于连明站在罗长官身侧,死死盯着码头上的杨峰,眼中满是怨毒与不甘。他此刻才彻底醒悟,自己落入了杨峰精心设计的圈套。可如今老巢尽失,昔日党羽树倒猢狲散,不少人哭着跑到广州求他收留,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将这些残部暂编进自己的卫队营。他深知,东北战场正与东北民主联军激战正酣,此番前去,前途未卜。
军舰缓缓启航,罗长官伫立甲板,望着码头上不断挥手的部下,心中五味杂陈,暗自叹息:此去东北,不知是福是祸,前路漫漫,吉凶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