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超凭借慕容德的临遗诏,登上了南燕皇帝的宝座。然而,从他见到慕容德,到慕容德溘然长逝,仅仅过去了短短六个月。
这六个月,慕容超从长安街头的漂泊者,陡然成为南燕国的一国之君,如此巨大的转变,却并未让他在南燕立下哪怕一寸战功,也未积累下一寸功劳。
自登基之日起,慕容超便深陷朝臣们精心编织的掣肘与架空之网。
朝堂之上,气氛压抑得仿若实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群臣表面上对慕容超恭敬行礼,高呼万岁,可一旦涉及国事商讨,他的旨意便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或是顾左右而言他,巧妙地避开慕容超的决策方向,让他的想法如无根之萍,难以落地;或是引经据典,以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他的主张束之高阁,使他的政令难以推行。
每次早朝,慕容超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都能敏锐地察觉到一道道目光,或怀疑,或轻视,或暗藏机锋,仿佛自己只是个任人摆弄的傀儡。他看着臣子们不动声色地掌控着话语权,心中满是无力的愤怒,却又一时无计可施。
在众多令他感到威胁的人当中,慕容超认定慕容轩是最为棘手的存在。慕容轩与他和叔父慕容德血缘亲近,仿若同根之木。
而且,慕容轩曾追随慕容垂四处征战,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威名远扬。不仅如此,他还掌控着百燕会,麾下能人异士众多,在治理国家方面,同样颇具才能,在朝中也拥有极高的威望。慕容超每每想到慕容轩,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忌惮,犹如芒刺在背。
一日,慕容超在御书房内,心绪烦乱地来回踱步。他眉头紧锁,仿佛两座即将崩塌的山峰,眼神中透露出纠结与狠厉。心中暗自思量:“慕容轩一日不除,我这皇位始终如坐针毡,必须设法将他扳倒。只有除掉他,我才能真正掌控南燕。”
恰在此时,一位心腹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脚步轻得如同猫步,生怕惊扰了慕容超。他微微躬身,轻声禀报道:“陛下,慕容轩求见。” 慕容超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犹如寒夜中的冷箭,略作思索后,沉声道:“宣他进来。”
慕容轩踏入御书房,屋内的气氛仿佛都因他的到来而凝固了几分。他恭敬地行礼,声音沉稳却又带着一丝谨慎:“陛下。”
慕容超盯着他,目光如刀,仿佛要将慕容轩看穿,冷冷开口:“慕容轩,叔父的死,你难道不该给朕一个交代?叔父戎马一生,本不该如此早逝,可如今却…… 哼,若非你整日在他耳边蛊惑,让他沉迷声色,他何至于此?你分明是觊觎皇位,故意害死叔父!” 慕容超的声音愈发高亢,眼中满是愤怒与指责。
慕容轩心中一痛,像是被重锤击中,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苦涩与无奈:“陛下,臣对叔父的离世痛心疾首,日夜自责未能周全照顾叔父,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但臣对叔父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叔父晚年喜爱乐府诗,组建乐团,皆是他自身的意愿,臣从未有过蛊惑之举。”
慕容超冷笑一声,向前几步,逼视着慕容轩,脸上满是不屑:“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怂恿,叔父怎会如此放纵自己?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中所想。”
慕容轩抬起头,直视慕容超,眼中满是哀伤与坚定:“陛下,臣一心为南燕着想,绝无半点私心。如今南燕初立,局势不稳,我们应团结一致,共渡难关。”
慕容超却不听他辩解,怒喝道:“住口!你休要巧言令色。朕问你,若你真为南燕着想,那依你之见,如何才能让南燕强大?”
慕容轩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陛下,南燕历经风雨,如今根基未稳。老臣们经验丰富,慕容家子弟对国家忠心耿耿,我们应重用他们,团结各方力量,方能稳固根基,使南燕强大。”
慕容超皱起眉头,不以为然地反驳道:“那些老臣们,表面上对朕恭敬,实则处处掣肘。慕容家子弟也并非人人可用,他们大多因循守旧,难以适应如今的局势。朕认为,要想让南燕强大,就得重用能支持朕的亲信,他们才会对朕忠心不二,实心办事。”
慕容轩摇摇头,诚恳地说道:“陛下,老臣们是南燕的栋梁,他们对国家的忠诚不容置疑。而慕容家子弟,流淌着慕容氏的血脉,自幼受家族熏陶,心怀家国。若能善加任用,必能为南燕效力。亲信虽可用,但资历尚浅,难以服众,恐会引发朝中动荡。”
慕容超冷笑一声,大声道:“哼,你这是迂腐之见!朕登基以来,那些老臣和慕容家子弟可曾真心支持过朕?他们不过是仗着资历和血脉,妄图掌控朝政。朕重用亲信,正是要打破这种局面,开创一番新局面。”
慕容轩心中焦急,再次劝说道:“陛下,根基不稳,便急于求变,恐会适得其反。南燕需要的是平稳过渡,凝聚人心。重用老臣和慕容家子弟,能让各方势力心服口服,共同为南燕的繁荣努力。”
慕容超不耐烦地摆摆手:“够了!朕意已决。你不要再拿这些陈词滥调来劝朕。你若真心为朕好,就该支持朕的决定。”
慕容轩长叹一声,心中明白此时无论如何解释,慕容超都不会改变主意,只得无奈地说道:“陛下,臣只是为南燕的未来担忧。希望陛下能三思而后行。”
慕容超看着慕容轩低头不语的模样,心中暗喜,觉得自己在这场争论中占据了上风,只要继续施压,定能让慕容轩屈服。
与此同时,登上皇位的慕容超,一心只想尽快将妻子呼延氏和母亲段氏从长安迎回。
他深知,母亲自怀胎起便遭受监禁,二十年来四处辗转、躲避灾祸,从未过上一天安稳日子,那漫长的岁月里,母亲的每一刻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妻子在自己最落魄时不离不弃,与自己同甘共苦,同样未曾享受过片刻荣华,跟着自己四处漂泊,吃尽了苦头。
如今自己贵为皇帝,怎能让她们继续受苦?
起初,慕容超试图通过外交途径解决此事。他精心挑选朝中能言善辩的大臣,为他们准备了言辞恳切的国书,反复叮嘱他们一定要诚恳地表达自己的请求,而后派遣他们前往后秦都城长安,恳请姚兴放还母亲和妻子。
大臣们抵达长安后,恭敬地呈上国书,言辞谦卑且诚挚地表达了慕容超的请求。姚兴看着国书,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笑意,那笑容如同冬日的寒风,冰冷刺骨。
他懒洋洋地说道:“南燕不过区区小国,也敢与本王谈条件?慕容超若想接回亲眷,除非他亲自前来,向本王跪地求饶。”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一众南燕大臣尴尬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慕容超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他在宫中来回踱步,坐立不安,心中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思索再三,他决定以金银珠宝作为筹码,再次派人前往后秦。
这一次,浩浩荡荡的车队满载着南燕的奇珍异宝,那琳琅满目的财宝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南燕的诚意。车队向着长安进发,扬起一路的尘土。
然而,姚兴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财宝,眼中没有丝毫惊喜,却只是轻蔑地一笑,那笑容中满是对南燕的轻视。他悠悠地说道:“这些玩意儿,本王并不稀罕。慕容超若真想让家人团聚,就得拿出点更有诚意的东西。” 言罢,命人将财宝尽数收下,却依旧没有松口放回慕容超的母亲和妻子。
慕容超接连受挫,心急如焚。他在宫中来回踱步,寝食难安。想到母亲和妻子在敌国受苦,他的心仿佛被无数只蚂蚁啃噬,痛不欲生。
终于,他咬咬牙,狠下心来,决定接受姚兴提出的苛刻条件:向姚兴 “称藩”,承认后秦的宗主地位,并献上慕容德耗费无数心血建立的太乐诸伎,同时在外交文书中使用类似 “父君” 的尊称来抬高姚兴。
当姚兴得知慕容超答应了所有条件,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饿狼看到了猎物。他点点头,说道:“慕容超还算识趣。既然如此,本王便成全他的一片孝心。” 公元 406 年,姚兴如约将慕容超的母亲和妻子送回南燕。
慕容超虽成功迎回了母亲和妻子,却因 “称藩献伎” 的屈辱之举,引得慕容世家子弟们纷纷侧目,心中满是嫌弃。朝堂内外,对他的指责声此起彼伏,那些骄傲的慕容世家子弟,觉得慕容超此举有辱慕容氏的尊严,他们的家族荣耀仿佛被狠狠践踏。
然而,站在慕容超的立场上,他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看着母亲和妻子那憔悴却满是欣慰的面容,心中默默念道:“母亲和妻子为我吃了太多苦,我如今贵为皇帝,若不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何以为人子,何以为人夫?哪怕为此背负骂名,哪怕燕国因此走向衰弱,我也绝不后悔。”
他深知,自己的这个决定或许会被后世史学家诟病,甚至可能遭到此书读者的唾弃,但在他心中,家人的团聚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他作为一个热血男儿必须做出的选择,而这或许就是他的命运,他只能坦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