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凌晨5:30
风绕过仓库,吹过田野,传来呜呜哀嚎。
不远处的公路上来来往往数辆货车,车灯连成了一条条弯曲的霓虹线。
废厂子中央站着几位穿着老头汗衫的男人,压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跪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外围站着许多交头接耳的中年妇女,对着中间那人指指点点。
“他妈的你男人被抓了为什么不早说?”为首的壮汉将钢筋敲在了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响声,“还好老子意识到不对。”
“虎哥…”女人抽噎着,“我也是没办法啊,这条线我们守了这么久,送出去最后一批货就能拿钱了啊!”
“真他妈想钱想疯了!引警察来怎么办?谁知道你男人嘴严不严!”
“行了虎哥。”另一个穿着汗衫的男人将女人的头发扯起,啪啪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别废话了,赶紧解决完重新布置。”
他说完,其余几人便拿着棍子围了上来,他们将女人的嘴钳住,虎哥丢了钢筋,拿过匕首便往女人嘴里探去。
女人眼中满是绝望,一个劲地抬头,却被狠狠钳住,就在她的舌尖碰到冰凉的匕首时,暗处飞来一颗石子儿打在了刀柄上,咚的一声,拿刀掉在了地上,只是在女人嘴角划了个小口子。
下一瞬,整个厂房外围亮起,警笛声响彻云霄。
发现不对的虎哥快速往预留好的路跑去,带着几个跟上来的人贩子便要开车逃跑,却没想到整个区域都被包围,所有的警察像是孤注一掷般围住了一整个东南方向。
七个打手,十三个女人,五个男人,一共二十五人。
许小楼一脚踹在虎哥肩膀上,逼问他被拐卖的人去哪里了。
罗云谦心下一凛,整个区域被搜遍了都没找到,他担心这些人已经交易完毕了。
李山蹲在刚刚差点被割掉舌头的女人面前,那女人颤抖着,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现在看到这么多警察,抖得更厉害了。
“不好。”李山站起身,“他们在处理内部问题,交易没有开始,受害者很危险。”
打手加拐子的配置,还要进行惩治拐子的行为,极有可能是有人中断了交易,知道可能会被警察盯上。
他们为了洗清嫌疑,那么那些受害者…可能会被灭口。
“人在哪!”
许小楼咬牙切齿,正要动手,却被罗云谦拉了回来。
虎哥没有了刚刚的狠戾,一副无赖模样,趴在地上喊着警察打人了。
那群被铐起来的女贩子一个个哭天喊地,罗云谦问他们在干什么,她们也只是说那个女人在外面偷汉子,她们是来看热闹的。
“同样都是女人,当拐子拐女人,你怎么怎么想的!”小岳将疑犯一个个推上警车,那群人却毫无动容,只是愤恨地盯着岳晨暄。
“警察打人了啊!警察杀人啊!”
“他妈的闭嘴,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许小楼再次一脚踹过去,那虎哥闹腾的更厉害了。
“冤枉我是人贩子啊!黑警啊!”
“送上车。”罗云谦挥手,便围上来一群警察将这七个打手一一推上了另一辆警车。
冷金旗站在不远处,他看向李山,李山同时也转头看向他,不需要言语,两人便都能知晓对方心中所想。
“西区钢铁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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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在西区钢铁厂只是猜测,许小楼愿意相信冷金旗和李山,福元镇的警方却不敢赌,派了几路警察前往各个地点排查。
到达钢铁厂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而厂房里冒出的滚滚浓烟。
他们想灭口,想逃跑。
白天开小会时冷金旗说的没错、罗云谦说的也没错,李山说的更没错。
可惜不是二选一的地点,而是靠近国道的窝点用来逃跑,其余窝点用来灭口。
跟着一道来的一小队警察连忙通知其余小队,却得知了一个令人更加震惊的消息,其余小队出发搜查的地点也起了火,距离他们最近的消防支队已经出发前往别处灭火。
西区最偏远,消防已经出动去往了其余区域,起火点那么多,小小的福元镇有没有那么多消防员都是问题。
万一西区的钢铁厂里面也有被困的受害者呢?万一每个被忽略的区域都有受害者呢?
…
“有人在里面吗!北区东北区西北区!”
许小楼夺过对讲机,焦急的询问道。
罗云谦在福元镇东区,似乎是在机子里听到了许小楼的声音,他迅速回复:“正在灭火,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火势越来越大,在这样的情景面前,无论来多少人都是徒劳,他们需要水,需要水来灭火!
“消防队已经在迅速调人过来了,这里距离居民区远,不用担心烧到无辜的人。”
一个警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告,他们刚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借了水和灭火器过来。
现在已经早上六点多了,陆陆续续有人起床发现了这边的火光,距离火烧起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有许多人自发的过来灭火,可惜附近没有水源,居民和警察只能强行用东拼西凑的水管尝试着灭火。
许小楼急的在原地转圈,握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听了那警员的话更是愤怒,直接对着那无辜的警员怒吼道:“万一里面有人呢!万一里面有活人呢!什么叫不用担心?”
冷金旗何曾见过这样的暴怒的许队,但他现在和许小楼有着一样的想法,整个福元镇四面八方的起火点,每一个地方都有可能会有受害者。
“这钢厂可燃物不多,我要进去看看。”
许小楼说完,便迅速打湿衣物捂住口鼻往里冲,冷金旗下意识去拉却没拉住,因为身后的李山死死的拉住了冷金旗的手腕。
“可燃物不多,但浓烟滚滚,有多少丧生火海的是真的被火烧死的?”
李山额角露出细密的汗珠,其余人见有人冲进火海吓得大叫,可许小楼像没听见似的,很快便跑进了厂子内。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将火吹往后山,一旦树木被点燃,后果不堪设想,救火的民众与警察有些力不从心,与此同时,其他区域传来的消息却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西北区没有受害者。”
“东区没有受害…”
…
“里面有人!”
许小楼已经四十多了,看起来瘦,此时却爆发了惊人的力气,抱着一个咳嗽的小女孩跑了出来,其余人见状忙上去帮忙,下一秒,许小楼又冲了进去。
冷金旗和李山拿着水管,但水量与长度限制,浇火的效果甚微,唯一搜集起来的救火器面对着越演越烈的大火也是杯水车薪。
几个热心民众像许小楼一般跑进厂子内,背出了好几个受害者,但火势越来越大,晴了这么大一段日子,干燥极了,那火苗逮着什么便就地燃烧起来。
远处终于响起了消防车警报声,很多人被许小楼的行为震撼了,但救火迫在眉睫,没人能够停留感慨。
“还有两个!还有两个!”许小楼疯了一般,双目猩红,有些力不从心,可谁也拦不住他往钢厂跑去。
冷金旗将水管交给旁边一位警察,他看了眼李山,跟着许小楼进了被浓烟笼罩的钢厂。
等李山注意到时,冷金旗已经被浓烟覆盖住。李山拿着水管的手一抖,那水管直直的掉在了地上,他迅速捡起,双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就像上次在嘉珀酒店,冷金旗义无反顾跳进泳池救人时一样,去开闸的李山,手也无法控制地开始颤抖。
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而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了,他李山,对冷金旗的在乎。
他毫不怀疑,有一天如果出事的是他,冷金旗会怎么样的毅然决然。
有这样那样臭毛病的冷金旗,爱干净,曾经却握住了满身是血的陈进的手,花钱大手大脚,曾经却将自己的积蓄交给因公牺牲警察蔡望西的家属…
李山丢掉水管,往钢厂内跑去,被身边的警察拦腰抱住。
“你们乐清分局的警察不要命吗!一个个跑进去送死吗!”
那警察将李山抱的死死的,他拦不住许小楼拦不住人高马大的冷金旗,只能死死拦住李山。
“我朋友在里面!”
李山红着眼,看着轰隆倒塌的钢筋铁架,看着将天烧白的火光,看着已经不存在的冷金旗的背影。
“冷金旗!!!!”
“消防到了!消防已经到了!”警员发了狠,将李山拉远。
数辆红色的消防车停在厂子门口,巨大的水柱从四面八方射向起火中心。
迟来的罗云谦四处张望,搜寻着那瘦弱的身影,嘴巴一张一合的,喊着许小楼的名字。
他忽然想起师傅,想起了那个死在自己眼前的师傅。许小楼总以为他忘记了,总以为他一心只有官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如何被那晚的噩梦折磨了一夜又一夜,一年又一年,他害怕,怕得要死,怕师傅走了之后许小楼也会走。
“李山!”
罗云谦终于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双脚不听使唤,但仍朝着李山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