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顾连山从屋内出来,双手抄在袖子里,笑着问道:“这院子租子多少?”
钱掌柜忙转过身,笑着回道:“这比前面那些贵了那么一些,每月二百铜子。”
紧跟着出来的顾棠脚步顿了顿,每月二百铜子?
那这租子可不便宜。
这是西街,院子虽说能入眼,但也谈不上有多好,这租子喊的高了。
顾连山也觉得太高,开口还起价来:“钱掌柜,你这人说话不实诚,就西街这地儿,就这么个破院子,也敢喊二百个铜子?
我要是愿意出这价,东街我不敢说,到南街那边,我能租一个跟这差不多的!”
“您不是头回来找我,我哪敢不实诚?”钱掌柜赔着笑,“这院子每月多少租子,那是人主家定的,我就是帮着跑跑腿赚几个辛苦钱,这租子是多是少,我一分也不挣不着,您说是不是?”
“你也说了,我不是头回登你的门,这院子值不值这个租子你心里也清楚,别给我来虚的,你就实打实来句话,这租子能不能少点?
你要是能少,我立马落契定下!如今因为雪灾的事,这生意不好做,想来你该比我清楚。这院子,眼下能有人来租,你就谢天谢地吧!”
这话是实话,近些日子,只有解契退租的,落契租院子的,还真只有这一个。
许久不开张的钱掌柜,也想开张去去霉运,便一副肉痛模样,同意降点儿。
“也就是顾老爷您了,但凡换个人来,我是一分不让!租子我给您降十个铜子!如何?”
“你可算了吧!”顾连山横眉竖眼,“十个铜子算什么降价?一百五!每月租子一百五!”
“哎呦喂!您这还价一口气要了我这条老命了!”
钱掌柜这回是真肉疼了!
“一百八!我再给您降十个铜子!你好歹让我跟主家有个交待不是?”
“别!就一百五!”
“一百七!”
“一百五!”
钱掌柜:“……您这就死咬着一百五不松口?您给个薄面,一百六如何?”
顾连山没回他,而是看向顾天宝,“咋样?一百六愿意不?”
钱掌柜也看向顾天宝,脸上尽是讨好:“顾公子,这价是真不能再降了,再降,我对主家那边真就没法交代了……”
顾天宝有些无措,下意识靠近顾棠,低声求问:“堂妹,这我该咋说?”
顾棠看了他一眼:“先前你跟你娘没商议租子的事?你们每月能承担的起这一百六十个铜子吗?
若是能承担的起,那就定下吧。这院子比起前面那些,属实宽敞了不少。往后住进来,也能有个溜达走动的地儿。”
“能承担得起,我娘心先前说了,每月租子二百铜子以内就成。”
“那这一百六十个铜子倒是没超你们的预算。你再看看这院子,若是喜欢,那就签字落契。先住着再说,等把这附近摸熟了,想换院子就另外再找。”
“唉!”
顾天宝应了一声,腼腆的对钱掌柜笑笑,随后看向顾连山:“二叔,那就一百六吧。这下着雪,另外找也不容易,先住进来,往后再说。”
确实,这还下着雪呢,天寒地冻的,房子可不是好找的。
“钱掌柜,我侄子说定了,就依你的,每月租子一百六十个铜子!”
“好好好!顾老爷和顾公子都是爽快人!”钱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从身上的褡裢里掏出小巧的笔墨纸砚。
“来来,咱们进屋,屋里有桌子,咱们写了契书好签字按手印。”
说到桌子,顾连山想起一事还没问:“我看着屋里放置一些快散架的家什,这是留给咱们的,还是等会儿你要搬走?”
听到这话的钱掌柜嘴角直抽抽,这屋里的家什虽说都是用下等木料做的,可件件都结实着呢!
哪里就散架了?!
心里不服顾连山的话,但面上,钱掌柜一句反驳都没说,只笑着道:“这些家什原是要搬走的,但您跟旁人不同!看在您的面子上,这屋里的家什都留下让顾公子使用。”
扯淡!
顾连山暗中腹诽,真以为他不知道?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将笔墨纸砚放到桌上,钱掌柜利索的研好墨汁,执笔写出一张租赁契书。
放下笔,仔细的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转手交给顾连山,让他过目。
顾连山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招手让顾天宝过来也一起看看,若是没问题,就让掌柜的再写一份。
顾天宝不懂这些,但还是一字一句的看了一遍,随后点头,说一切都听顾连山的。
接过契书,顾连山便做主让钱掌柜再写一份出来,就这么定了。
钱掌柜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很快又写了一份出来。
租赁契书一式两份,双方各自签字按手印。
顾天宝是头回签字按手印,双手紧张的直冒汗。
写自个儿的名字时,不知为何,心里沉甸甸的,似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等落契完成,拿着属于他的那一份契书,顾天宝忽然回过神来。
按理,这契书上应当是院子的主家签字,可这份契书上却是钱掌柜签的字。
这是为什么?
顾天宝一头雾水,将契书交给他二叔,想看看二叔有什么反应。
奇怪的是,顾连山看过契书后,竟是点了点头:“没签错,就是这么写的。掏钱吧,契书写了,钱也该付了。”
“还是顾老爷周到!”钱掌柜又笑着夸了一句。
顾天宝见他二叔没啥反应,便也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枚细小的银角子递过去。
钱掌柜双手捧着接过来,接着便非常不讲究的放进嘴里咬了两下,之后才一脸喜意的从褡裢里拿出戥子称重。
“一两半重!您瞧瞧。”
看着杵到眼前的戥子,顾天宝顿时慌了起来,他不认识戥子,也不知道该如何看重量。
他扭头向顾连山求救:“二叔!您来看吧,我怕我看不准……”
一听这话顾连山便明白了,忙上前看了两眼:“没错,是一两半。”
“顾老爷,咱们一起回我那茶馆?我好给顾公子换铜子。”
“成!听钱掌柜的。”
将契书还给顾天宝,看着他收好契书,这才带他和顾棠出了院子。
钱掌柜急忙收好笔墨纸砚,匆匆跟了上去。
按照契书上写的,租子是一月一收,为期一年,一年后若是想续租,那就再重新写契书。
这一两半银子,可换一千五百个铜子,一个月的租子加上钱掌柜的跑腿费,估摸去掉三百多个铜子,还能余下一千一百多个铜子。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钱掌柜的牛车在前面领路,顾家的牛车则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跟顾连山一起坐在车头,帮顾棠挡风的顾天宝,没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
“二叔,为啥那契书上写的是钱掌柜的名字?不应该是主家的名字吗?”
“找牙人租赁院子,都是牙人签字。他们牙人跟主家另签有契书。就说这租子,他们跟主家谈的肯定比这价低。
你每月交的租子,都是钱掌柜来收,他跟主家谈的多少铜子,他便送过去多少铜子,这多出来的,就是钱掌柜自个儿的。”
原来是这样!
顾天宝一脸恍然:“租赁房子而已,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怪不得先前在院子里时,您会跟钱掌柜还价!”
“就这他也不少挣!”
顾连山早几年为了挣银子,没少帮牙人寻租赁屋子的人,这里面的事情,还是了解一些的。
说到这,顾连山忽然想起一事,扭头问顾棠:“闺女,上回你租赁的那座小院咋样了?”
那院子原是给马家兄弟租的,后来马家兄弟被他送走了,那院子也就空了下来。
顾棠原本靠在车上闭目养神,一听她爹问起那院子的事,头皮瞬间绷起来。
“我就给了一个月的租子,先前我去了一趟,退回来半个月的租子。”
这话纯属是胡诌。
那院子阿狗住着呢!
“退回来半个月租子?不错!主家是个心善的,这要是碰见厉害的,一个子儿都不会退!”
顾棠翻了个白眼,她要是说没退,她爹肯定会自个儿跑上门要求退铜子。
就是了解她爹的脾气,她这才说退了一半。
事实上,那院子她付了好几个月的租子。
租子既然退了,顾连山便将这事抛到脑后,继续跟顾天宝说起牙人的事。
顾棠在他们身后听了一路,听的昏昏欲睡,困意上头。
在她睡着前,牛车终于停了下来。
强撑开眼皮看了一眼,钱掌柜的茶馆到了。
下了牛车,顾棠小跑着进到茶馆里,让小伙计上茶,她要吃一杯醒醒神。
顾连山叮嘱她不要乱走,他带着顾天宝跟着钱掌柜去后面换铜子。
顾棠摆手让他们去,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了,便唤来小伙计,问他们这里可有什么吃的。
钱掌柜这茶馆就是随便开着玩的,店里只有瓜子一类的小零嘴,旁的没有。
小伙计告诉顾棠,可以自个儿去外头买,然后拿来这边吃。
顾棠不想动,从腰间钱袋子里拿出一小串铜子,约摸二十来个铜子,让小伙计帮着去买一些吃的。
茶馆四周便有卖吃食的,小伙计接过铜子后,熟门熟路的找了一家卖油饼的铺子,花了六个铜子买了两个油饼。
从饼铺出来,又去了一家卖炙肉的铺子,花了十个铜子买了两串炙肉。
拿着油饼和炙肉,小伙计飞奔回茶馆,气喘吁吁的将吃食放到顾棠面前的桌子上。
“两个油饼六个铜子,两串炙肉十个铜子,还余下四个铜子。”
“四个铜子归你了,算是你的跑腿费。”
“谢谢姑娘!”早有预料的小伙计咧开了嘴。
看着面前的炙肉,顾棠有些害怕,“这是什么肉做的?是不是猪肉?”
“不是猪肉,十个铜子可买不来猪肉做的炙肉,这是鱼肉做的。”
“鱼肉?”顾棠顿了顿,鱼肉还行,炙烤后,腥味会少很多。
茶馆外来了客人,小伙计丢下顾棠,到外头迎客去了。
拿起一串炙肉,顾棠小小的咬了一口,生怕吃到一嘴腥。
细细品尝一番嘴里的炙肉,也不知这是什么鱼肉做的,吃到嘴里紧实有弹性,腥味也不重,只有淡淡一层的腥味。
顾棠又咬了一口,边嚼边点头,味道还行,这比猪肉强太多了!
等顾连山带着顾天宝出来,就看到顾棠正拿着一串炙肉啃着,吃的是津津有味。
顾连山一脸稀罕:“闺女,你不是不吃猪肉吗?”
“这不是猪肉,这是鱼肉做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鱼,吃起来还行。”
鱼肉便宜,这肉串给的也实在,满满一大串,顾棠吃一串就觉得够了,便将余下的一串递给她爹。
“您尝尝看,看能不能尝出是什么鱼做的。”
顾连山接过咬了一大口,嚼了一会儿咽下肚,嗯,吃起来确实不错!
但就是没尝出来是什么鱼做的。
他又咬了一口,之后将余下的炙肉给了顾天宝:“你也尝尝看,二叔没尝出来是什么鱼做的。”
闻到肉香,顾天宝口水直流,毫不客气的接过吃了起来,香的双眼冒光。
“咋样?尝出来没?”
“……没。”
一旁的钱掌柜笑了起来,“这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听说是乌鱼做的。不过,做这炙肉的店家有秘方,能去掉这乌鱼的腥味,只有他一家做的好吃。”
乌鱼顾棠知道,怪不得这鱼肉紧实弹牙。
吃完炙肉,余下的油饼顾棠吃不下了,便将油饼分给了她爹和顾天宝。
等俩人就着茶水吃完油饼,顾棠这才戴上斗笠催着回去。
钱掌柜已经将钥匙给了顾天宝,今天就能搬过去。
顾连山肯定是要留下帮忙拉运东西,但顾棠想回去,天太冷了,银子也拿到了,她就不跟着跑了。
先将顾天宝送回客栈,让他去通知魏氏赶紧收拾东西,过会子顾连山过来帮忙拉东西。
之后顾连山又赶车送顾棠回去。
到了院门口,拉铃后,是顾平安来开的门。
将闺女交给儿子,顾连山也没跟儿子说话,急匆匆赶着牛车原路返回。
“这又去哪儿?我还有事没说呢!”顾平安瞪眼,张嘴就要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