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郡王福晋并没在李荣保府上多做停留,她将琅嬅送回家,嘱咐妹妹安心呆着,静候她的消息,就又步履匆匆地离去了。
大抵是急着回家给履郡王通风报信去了。
琅嬅固然领姐姐的情,但她向来没有坐以待毙,痛失先机的想法,因此,甫一回府,她便将莫离打发了出去,让她去联系富察氏安排在各处的人手,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宫中究竟出了什么新鲜事,竟还祸及了皇后与乌拉那拉氏。
莫离昔年也是跟着琅嬅风里来火里去,从刀光剑影里闯出来的一把好手,论能力,就是宫里最资深的嬷嬷姑姑们也远不及她。
她出去转了一圈儿,很快便回来禀报,“三阿哥又触怒了皇上。”
莫离神情肃然,认真道,“皇上雷霆大怒,三阿哥如今已被撤掉黄带子,削除宗籍了。”
这就是压根不承认三阿哥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人了。
上一位有着相同待遇的还是昔日的廉亲王,三阿哥在玉牒上的那位生父呢。
莫离心肠冷硬,自然没有多么同情这位惯爱作死的三阿哥——更别说他的彻底倒台,对她们主仆而言算得上是一件完完全全的大好事了,只是仍不由感慨,能对为数不多的亲子下此狠手,如今这位皇上也的确不是寻常人。
难怪先帝曾经批评当今,说他“为人轻率,喜怒不定”,敢情是老爷子早就勘破了这个儿子的脾性啊。
琅嬅点了点头,又一抬眼,她没有说话,莫离却已会心地续上了下半句,“至于皇后,她勾结朝臣,威逼皇上,已被囚于景仁宫,再不得出,皇上明言‘与她死生不复相见’,也算是不废而废了。”
只是空有皇后虚名罢了。
从私心来讲,琅嬅其实并不讨厌这位皇后,野心勃勃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立场不同,也就注定了她不会为皇后的下场怅惘、可惜,毕竟,宫中争斗,不过成王败寇,如是而已。
野心勃勃自然没错,错只错在她棋差一着,也就只能含恨退场了。
琅嬅只想,怪道熹贵妃会那样高兴呢,成日与她过不去的死敌一朝失势,眼瞅着翻身无望了,也再没有哪一位嫔妃,更准确地说,是哪一位皇子有一争之力了,后宫明摆着就是她一人独大的局势了,她不欢喜疯了才怪。
“只是这样一来……”莫离说完自己探听来的消息,又不禁皱眉,“主子,那乌拉那拉青樱只怕是真的要进四阿哥府了。”
皇上确实厌恶皇后弄权,干涉朝政,但乌拉那拉家又不止皇后一人,多少还牵扯着孝恭仁皇后以及皇上的真爱,纯元皇后呢。
皇上不满皇后算计,却也未必希望乌拉那拉氏真就跌落到尘埃里——要真是这样,孝恭仁皇后、纯元皇后难道就有面子了?就不难过了?
哪怕是为着这两位,皇上都少不得要顾惜乌拉那拉氏几分。
那要怎么挽救一个早有倾颓之势,前朝也无能人的家族呢?
很简单,把他们家的女孩儿指给下一任新君,待新君继位,册封六宫的时候,他们家的格格虽只是下五旗出身,但好歹是个满人,又有几分后族的遗泽,初封个一宫主位不算难。
只要她不惹事,安安分分地在后宫扎根,乌拉那拉氏也就算是有了能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了,想必还能风光个几十年。
莫离忧心的便是这个。
她想,皇帝再不喜乌拉那拉家,但这点情分总归还是有的。
可她与娘娘……莫离扫一眼琅嬅,又想起今日赏花宴上四阿哥待青樱的殷勤妥帖,有些叹气,她实在是不想再应付一位喜欢胡搅蛮缠的宠妃了。
琅嬅倒不太在意,闻言反是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那又如何?”
“以四阿哥如今的身份,乌拉那拉氏即便入府,顶天了也只能做一个庶福晋,就这,还有一个高氏与她并驾齐驱呢。”
“最着急的可不是咱们。”
四阿哥只是个光头阿哥,皇上亲手斩去了皇后与三阿哥登天的希望,熹贵妃与四阿哥本就得了利,就算是为了平衡计,短时间内,皇帝也不可能给四阿哥封爵的,否则岂不是养大了他们的胃口,叫熹贵妃母子愈发嚣张,甚至直指他的帝王宝座了?
这不符合他的制衡之道。
只要一日不封爵,四阿哥府内便一日没有侧福晋的名额,庶福晋听着虽然好听,也带了“福晋”二字,可实际上也只比格格、婢妾略贵了一筹,上不得玉牒,没有正经名分,也没有定制的吉服与宫中拨出的俸禄。
与嫡福晋之间何止是天差地别。
——就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也没人会替她们出头。
如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更别说,高曦月与青樱已然是结了怨,真等到她们两个进府,那也自有一个高曦月为她马前卒,替她盯紧了青樱。
实在不需她太过忧虑。
“不过,”琅嬅想了想,到底是笑意凉薄地补了一句,“倒也的确不能太放任了。”
“莫离,你去找薛化生吧。”
“皇后失势,乌拉那拉家再无靠山,当是人人自危,谨慎度日的时候。”
“这会儿就算家中有人生了病,想来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去叨扰太医院的,只能从医馆请人了。”
“告诉薛化生,也到他出手的时候了。”
琅嬅一边说,一边将摆在窗台上的那盆十八学士给搬了下来,静置在桌上。
那花开得极盛,结了满满一盆,最中央的位置甚至开出了一对并蒂花,是相当好的意头,这才被送到琅嬅房中来。
琅嬅轻轻触了触花瓣,温柔一笑,下一瞬却雷厉风行地拿起桌上的小银剪,咔嚓一下便把那对并蒂山茶给剪了下来,随手投给莫离,“这花开得倒好,就赏你了,拿去插瓶吧。”
——花开并蒂再好,终究也要看她的心意,随她摆布。
“是,”莫离屈一屈膝,笑着谢恩,随即又应道,“薛大夫知情识趣,自然会为主子效犬马之劳。”
说完,她便捻着花枝,转身安排去了。
……
莫离听令外出,琅嬅也自有事情要做,她从雕花匣子里翻出两位伯母前两日给她的那份陪嫁人员名单,暗自琢磨了起来。
良久,窗外清风透过缝隙吹入,直把她出门前,搁置在窗边小榻上的那本《汉史》吹翻了页。
琅嬅顿了顿,收起名单,转而去拾书,却恰好看见那书被风吹拂到了高后纪要那一卷。
她想了想,索性坐在小榻上,顺着读了下去。
眼中却是一闪而过的寒光。
——不预先下手,难道要纵出第二个戚夫人与刘如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