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的运宝队往山外走的头一天夜里,就有人开始发烧。
咳嗽声更是一直没断过,后半夜的时候,情况严重的已经咳出血来。
这玩意咋说呢,在场的人全都明白,指定是因为吸进去毒气了。
但一开始,真就没人太当回事。
毕竟这些人虽说也不缺见过大世面的经历,可终究是认知不足。
说白了,一帮刀头舔血的玩意,连命都没太当回事,吸两口毒气,嗓子辣的慌,咳嗽几声,咋可能被吓到?
类似他们这样式儿的人,已然算是不错的,当初一块出来闯荡的,谁也记不清死过几茬了。
归根结底,活的粗糙,命不值钱,也就是老吴家谋算的深,他们跟着过了几天有酒有肉的好日子。
其余那几家,可全都死绝了。
这种人,闻点毒气,咳嗽几声,自然不会太当回事,就连主事的,也认为过几天就能自己好。
整个队伍中,只有老猎人和他儿子看着没啥毛病。
队伍又勉强朝山外走了一天,到了第二天安营扎寨的时候,主事的眼瞅不是个事,把老猎人叫过来偷偷商量。
“老哥,咱这帮子人,怕是不好走出去了。
小山子今个儿后晌午,吃完干粮就吐了。
我去瞅了一眼,吐那些玩意里头都是绿水,还特么带沫子,臭的很,跟前些年我见过一个被毒蛇咬了的人很像,那人死的急,都没撑够半天。”
“主事的,你想咋整?”
“我寻思,不行你让你家那小子带几条狗,头里先走。
出了山,让他回柳条屯子叫人来。
能救几个是几个吧。”
“……不妥。”
“咋了?不舍得?他一个大小伙子,又跟着你历练这些年,应该能走出去吧?”
“不是那么回事,进山咱们走了九天,正常来说五天就够了。
眼下咱虽说朝回走了两天,可拢共也就只能算一天半的路程。
我那小子腿脚再快,出去也得三天。
回屯子里叫人,凑齐人手再回来,等他领着人找到咱们的时候,怕不是又得三四天!
这还是咱们不停,不管兄弟们的死活,一直朝回走的时间。
里外里,加一块,得六七天!
主事的,有六七天的时间,咱们要是一门心思往外走,自己就走出去了!”
老猎人这话,看似不太靠谱,毕竟放在初中物理试卷上,他这个速度和时间以及路程,是不对的。
但是主事的却听懂了。
这里头除了队伍中,一帮人的身体情况之外,还有心态。
但凡派出去人提前赶路,回去叫人来救援,那么眼前这些人,指定走不快!
甚至,有可能出现不乐意走,躺在地上装死狗的!
这玩意说破了,也没啥高深的,就是人心。
老吴家这些人,虽说也是从家里头精挑细选出来的,可毕竟不是啥精锐。
说不好听点,别看这些人敢玩命,敢端着枪砰砰砰弄死几十个帮工的,可真要比较的话,他们连土匪都不如。
各个绺子里,规矩大着呢。
主事的说话虽然好使,可也得分情况。
眼下这种形势,队伍里的人全都是经历过不少事的老人手,虽然大家伙没明说,可心里都清楚。
那仓库里的毒气比大家之前想象的要歹毒。
甚至下午的时候,那个叫小山子的吐的东西不对劲,不少人心里也是有数的。
一帮人大略是能猜到自己眼下的处境的,老成阴沉的,未必没有在心里给队伍中一些人判了死刑。
就连主事的自己心里也清楚,哪怕是一股气的玩命赶路,能活着走出山的,怕是连一半都不会有。
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支持着这些人赶路的,无非是个念想。
只要能活着走出去,回到家里,就会有医生帮着解毒!
真不能以后世人的见识,要求这些人。
也就是他们走南闯北的,好歹算见多识广,还清楚中了毒可以找人解毒,换成普通人,一辈子没去过县城,说不定稀里糊涂就死了。
可一旦派出老猎人的儿子先走,回去叫人来救,那么,这些人心里的最后一口气,就得散。
最简单直白的想法,既然派人回去求援了,那么家里指定得派来能解毒的先生。
至于先生的本事是不是足以救下这些中毒的人,那不是他们该考虑, 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没那个本事,大家伙只能比谁的命更硬了。
有那个本事,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是不是还得玩了命的继续赶路?
都算是有点见识的人,心里都明白一个道理,中毒之后,你折腾的越厉害,这个毒素发作的就越剧烈!
那么问题来了,在明知道主事的派人先走一步,回家里求援叫人了,这些人还乐意不停的赶路吗?
人的思维是相当奇怪的,当没指望只能靠自己的时候,为了活下去,搏命啥的,都不算个事儿。
可一旦知道,救援有可能会在自己走出山林之前赶到,那么,是否冒着让中毒症状更严重的风险,继续听话乖乖的赶路呢?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队伍里确实有可能有人会因为救援的足够及时,从而活下去。
但这个几率很低,或许有那么一两个会死在持续的赶路上。
可主事的不能因为有可能多活一两个人,就把所有人都置于更大的危险之中。
因为更多的人,有可能凭借早几天走出山,从而获得活下去的机会!
况且,这老林子里头不比旁的地方。
真要是在有人烟的地方,自然是派老猎人的儿子回去搬救兵,其他人原地养着,尽可能的减缓中毒的症状更加合适。
可特么这老林子里头,别说这些人已经中毒了,一天比一天虚弱,哪怕是全都精龙活虎的,也不见得安全呐!
“主事的,这山里头稀奇古怪的玩意多,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凶险。
真不敢让这些人心里有啥念想。”
“确实,我想少了……”
就在两个人小声嘀咕的时候,原本安静的狗帮突然骚动起来。
紧接着,就听见半声狗子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