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姚寅笙被母亲轻声唤醒。她揉着惺忪睡眼来到餐桌前时,发现母亲早已用完早餐,那辆红色的小电驴载着她瘦削的身影,正迎着晨光驶向喧闹的菜市场。
“赶紧吃啊,吃完早饭我们要在妈妈买到肉回来之前把春联挂上。”
今年姚家的大门有了与众不同的风景,当邻里们还在为贴春联的胶水黏性发愁时,姚寅笙家早已用上了特制的木质画框,三块古朴的实木框将红纸金字的对联与横批妥帖地珍藏其中,只需在门墙上钉好挂钩,便能稳稳悬挂。这精巧的设计既免去了年年更换胶带的烦恼,又能让春联在凛冽的寒风中安然挺立,那抹喜庆的红色始终如新地装点着门楣。
姚寅笙扶着微微晃动的木梯,看姚授明利落地将最后一块横批挂正。恰在此时,妈妈驮着沉甸甸的一袋肉归来,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晨光中泛着油润的光泽。
炉子上的火烧得噼啪作响,铁锅中的清水很快翻起白浪,整鸡与猪肉在滚水中渐渐褪去血色,升腾的蒸汽裹挟着年节特有的荤香弥漫开来。妈妈从楼上杂物间的深处取出尘封多时的锡盘,经年未用的金属表面在擦拭后重焕光彩,恰好盛放这些冒着热气的祭品。几个青花小碗依次排开,新米莹白,糖果鲜亮,连碗沿折射的光都透着几分喜庆,这是要请姚家先祖们也尝尝这人间的年味。
午饭只是简单对付了几口,毕竟真正的重头戏是晚上的年夜饭。碗筷刚收拾妥当,母女俩就忙活开了。
姚寅笙踮着脚,将那些从首府市精心挑选的节日挂饰一一悬挂。火红的中国结在窗前轻晃,鎏金的福字挂画映着阳光,还有那串小巧玲珑的辣椒装饰,在门框上欢快地打着转。原本略显空荡的客厅,在这些喜庆元素的点缀下,渐渐焕发出温暖而浓郁的年味。
梁美菊站在客厅中央,左右端详着,眼里盛满了笑意:“这才像个过年的样子,之前你爸都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我想买都不让,买来又不让我挂,真是越来越不懂情调。”
姚寅笙坐在小沙发上休息,脚边是小黑和奶茶,“那老爸不是担心你爬上去站不稳摔下来嘛。”
“哼!你爸就是嫌麻烦。行了,你再给祖宗们倒最后一次酒,这些东西就可以撤掉了。”
姚寅笙腰身一扭,像一尾灵动的鲤鱼般从小沙发上一跃而起。她拎起那把鎏金小酒壶,壶嘴倾泻出一道琥珀色的细流。按照姚家世代相传的规矩,祭祖的酒要斟得格外讲究,三巡为礼,每巡又得三斟九转。
手腕轻抖,酒液在三个青瓷酒盅里次第漾开,第一巡浅浅润杯,第二巡斟至七分,待到第三巡时,酒面恰好与盅沿保持着分毫之距。梁美菊在一旁微微颔首,这般郑重其事的斟法,才能让先祖们品够人间佳酿,享尽后辈孝心。
梁美菊还在姚寅笙倒酒时替姚寅笙许愿,“希望祖宗们保佑我们寅笙健健康康的,在外面出任务的时候不要遇到危险,最好能尽快找到一个男朋友,毕竟寅笙年纪也不大了,早点结婚生孩子我们还能帮忙带孩子。”
姚寅笙的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弧度。眼下这个心愿,怕是难以如愿了。寻找雪界才是当务之急,尽管爷爷总说不必着急,可她心里清楚,即便先成家生子,终究还是要踏上寻找雪界的征程。若此去无回,留下的将是无法弥补的遗憾与亏欠。她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这样的风险,她断然不愿让未来的家人承担。
三遍酒倒满,姚授明终于走出厨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收拾东西下去了,大哥打电话过来准备吃饭了。”
除夕的厨房总是飘着大伯最拿手的红烧肉香。往年这个时候,姚寅笙一家只要在奶奶家客厅里嗑着瓜子闲聊,就能等到一桌热气腾腾的年夜饭。今年格外热闹,远在杭城的姑妈一家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姑妈和姑丈乘着飞机率先落地,而表哥表嫂则带着两个小娃娃自驾返乡。那辆塞满年货的SUV穿越了两千多公里的风雪,终于在年夜饭前驶进了巷口,车灯照亮了门前贴着的崭新春联。孩子们红扑扑的脸蛋贴在车窗上,好奇地问:“爸爸,这里是哪里啊?”
“这里是祖奶奶家,你没来过,哥哥像你那么大的时候跟奶奶来过。哥哥,你还记不记得?”
一个小正太在后排打开窗伸出脑袋,“我当然记得。”
“你记得那你叫一声奶奶和祖奶奶。”
姚寅笙一家刚拐进巷口,就听见表哥家双胞胎脆生生的喊声穿透车窗,“奶奶!祖祖!我们到了!”汽车尾灯在暮色中划出两道红痕,两家人就这样在老宅门前的青石板上不期而遇。表嫂正弯腰给孩子们整理歪掉的围巾,抬头瞧见姚寅笙,眼角立刻笑出了月牙纹。
大哥跟爸爸打招呼:“小舅,你们来了。”
车门刚开,两个小身影就像欢快的小雀儿蹦了下来。姚寅笙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那年高中毕业旅行去杭城,表哥一家热情招待了他们整整一周。记忆里还穿着罩衣跟她抢王老吉,嘴里只会咿咿呀呀的小男孩,如今已经能跑能跳了。她不禁想起在杭城表哥家的阳台上,不会说话的小家伙硬是拽着她的衣角,用积木和她对话了整个下午的温馨场景。
时光飞逝啊,当初那个只会用胖乎乎小手比划的小娃娃,现在已经能脆生生地喊她小姑。
“小彬,叫姑姑啊。”
“姑姑好。”
姚寅笙揉揉男孩儿的头,“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去过你家哦。”
小彬摇摇头,显然记不住。另一个小女孩不怕生地拉住姚寅笙的手,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她,然后突然一个回头对自己的妈妈说:“妈妈,姑姑的眼睛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