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重臣们都是浸淫权术多年的老狐狸,瞬间就捕捉到了皇帝话锋里那丝阴鸷的算计。
崔明远反应最快,他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躬身接话。
“陛下圣明!您这一提,臣等才猛然惊觉!镇南王殿下早就过了成家立室的年纪,前些年他是被腿疾给耽误了!”
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恍然”和“关切”
“睿王爷……咳咳,如今在府中静养,怕是难以顾及此事。所谓‘长兄如父’,陛下您身为天下共主,更是霍氏宗长,关心宗室子弟的终身大事,正是天家慈爱,彰显宗法纲常啊!”
纪文忠也立刻跟上,语气变得热切起来,仿佛刚才对霍渊的忌惮根本不存在一般。
“崔尚书所言极是!镇南王为国戍边,功勋卓着,然身边却无王妃主持中馈,照料起居,这如何使得?陛下若能亲自赐婚,为镇南王择一贤良淑德的名门闺秀,既全了长辈关怀之情,又能让镇南王殿下再无后顾之忧实乃一举两得,皇恩浩荡!”
兵部尚书江涛心中冷笑,面上却也配合地点头,“陛下思虑周全,镇南王位高权重,王妃人选定是要选一位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的世家贵女。”
他刻意强调了“知书达理、深明大义”,暗示着王妃应懂得何为“忠君爱国”。
汪之鳞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皇帝这招,虽然老套,但在目前形势下,不失为一着看似温情实则毒辣的棋。
他作为首相,自然要推波助澜,将这“关怀”落到实处。
“陛下仁心,体恤臣下,实乃明君典范!镇南王乃国之柱石,他的王妃,自然不能是等闲之辈。必得出自簪缨世族,德容言功俱佳,方配得上镇南王尊位,也能替陛下分忧,照料好王爷的起居,使其更能心无旁骛,为国效力。”
他特意加重了“替陛下分忧”几字,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这王妃,就是皇帝光明正大安插在霍渊枕边的眼线。
圣德帝见群臣如此“上道”,心中那口憋着的恶气总算稍稍舒缓。
他微微颔首,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刻意的虚弱和“慈祥”。
“咳咳……汪卿与诸位爱卿……深得朕心。渊儿……为国操劳,身边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不知……诸位爱卿家中,可有适龄待字、品貌俱佳的闺秀?说出来……咳咳……让朕听听,也好为渊儿……精挑细选一番。”
然而此言一出,如同在饥饿的狼群中投下了一块鲜肉!
方才还因忌惮霍渊实力而噤若寒蝉的朝臣,听到有联姻的大好机会,瞬间变了一副面孔。
恐惧被贪婪和攀附的狂热取代,一个个眼睛发亮,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攀附新贵裂土封疆的镇南王!这简直是天大的机遇!
若能成为镇南王的岳家,家族权势必将更上一层楼,甚至能在这乱世中多一份保障!
至于皇帝安插眼线的意图?
那正好!自家女儿若成了王妃,自然就是皇帝最信任的“眼线”,两头得利!
崔明远第一个抢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
“陛下!臣家中嫡次女,年方二八,自幼熟读《女诫》《内训》,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情温婉恭顺,最是贤良!臣斗胆,愿为小女请缨,侍奉镇南王殿下左右!”他仿佛已经看到女儿戴上王妃凤冠,崔家权势再攀高峰的景象。
纪文忠岂肯落后,立刻高声道。
“陛下!臣之长孙女,正值芳龄,不仅容貌秀丽,更难得的是管家理事井井有条,性情端方大气,颇有主母风范!定能成为镇南王殿下的贤内助,打理好王府内外!”
他心中盘算着,若能联姻成功,户部与青、建二州的钱粮往来,岂不是近水楼台?
掌管漕运的钱万钧更是激动得声音发颤。
“陛下!陛下!臣之幼妹,虽非嫡长,然天资聪颖,蕙质兰心,且……且精通算学,于理家理财一道颇有心得!若得侍奉镇南王,必能襄助殿下打理封地庶务,为朝廷分忧!”
他打的主意更直接,若能借此掌控镇南王封地的部分财权,钱家根基将稳如泰山。
一时间,金銮殿上如同开了锅。
“陛下!臣侄女……”
“臣外甥女才貌双绝……”
“臣族中有一女,德言容功皆为上品……”
方才还死寂一片、互相推诿责任的大殿,此刻充满了争抢和自夸的声音。
各家仿佛都瞬间冒出了无数适龄的、完美无瑕的待嫁贵女,只等着皇帝金口一开,就能送到霍渊身边。
他们自动忽略了霍渊本人的意愿,也选择性遗忘了片刻前对这个“镇南王”的深深忌惮。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恐惧被迅速转化为攀附的狂热。
圣德帝看着眼前这出闹剧,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和一丝病态的满足。
这些臣子贪婪的嘴脸让他作呕,但利用这份贪婪去给霍渊套上枷锁,却让他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汪之鳞冷眼旁观着同僚们的丑态,心中鄙夷更甚。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首相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诸位同僚拳拳之心,陛下已了然。镇南王妃人选,关乎国体,非同小可。陛下既已开金口,想必心中已有考量。依臣之见,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当由陛下着宗人府与礼部,从诸卿所荐以及京中适龄贵女名册中,精挑细选,务必择一位德才兼备、堪为天下女子表率者,方不负陛下隆恩,亦配得上镇南王尊位。”
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将最终决定权牢牢收归皇帝和他这个首相手中。
所谓“精挑细选”,就是要选一个最“可靠”,最能为朝廷所用的棋子。
同时,也暂时平息了殿内无谓的争吵,维持了表面体面。
圣德帝疲惫地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就……就依汪卿所言……礼部拟个章程报上来……咳咳咳……朕……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