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连绵起伏的战场上。
断戈残剑斜插在焦黑的土地里,有的半截入土,有的兀自颤抖,
剑刃上凝结的暗红血块,早已发黑发臭。
折断的军旗倒在尸骸堆中,
残破的旗面被硝烟熏得漆黑,只剩边角处还能辨认出模糊的纹章,在晚风中发出簌簌的悲鸣,像是亡魂的低语。
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甲胄破碎,血肉模糊,
有的瞪大双眼,凝固着临死前的恐惧,有的牙关紧咬,残留着不甘的怒火。
战马的尸身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脖颈扭曲,有的腹部被划开,内脏流淌出来,
与泥土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膻味。
几只乌鸦落在尸堆上,用尖锐的喙啄食着腐肉,发出“呱呱”的叫声,更添几分凄凉。
血腥味、硝烟味、腐臭味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空,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远处的大营,轮廓在夕阳下若隐若现,大营之上黑烟缭绕,显然也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偶尔有几声微弱的呻吟,从尸骸堆中传出,很快又归于沉寂,
那是濒死者最后的挣扎,在这无边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山岗之上,数十骑身影挺拔如松,宛如一尊尊黑色的雕塑。
他们胯下的战马,皆是神骏非凡,
尽管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尘土和血迹,却依旧昂首嘶鸣,
鼻息间喷出白色的雾气,四蹄不安地刨动着地面,显然还保持着高昂的斗志。
骑士们身着战甲,甲胄上的鳞片,在夕阳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腰间佩刀,
手中紧握长枪或长弓,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山岗下的平原。
寒风卷过山岗,吹动着骑士们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疲惫,眼底布满血丝,
但眼神中的坚毅却丝毫未减。
经历了连日的征战,他们早已是伤痕累累,
有的手臂缠着绷带,渗出暗红的血迹,有的脸颊带着刀疤,却更显狰狞勇猛。
“将军,你听!”
一名骑士突然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惕。
众人凝神细听,果然听到远处的丛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音很轻,却在这寂静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像是有无数只脚在落叶上踩踏,又像是兵器相互碰撞,发出的轻响。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和人的呼喝声,那远方的军队,逐渐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声浪,朝着山岗的方向逼近。
李文忠勒马立于山岗边缘,白甲染血,宛如一尊浴血的战神。
他的战甲本是洁白如雪,此刻却被暗红的血迹浸染,
胸前、肩头、手臂等处,血迹层层叠叠,
有的已经干涸发黑,有的还是新鲜的暗红,顺着甲胄的缝隙往下滴落,
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他身材高大挺拔,肩宽背厚,往那里一站,便给人一种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感觉。
一杆长枪被他稳稳地扛在肩上,
枪尖是玄铁打造,漆黑如墨,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经过无数次战斗的磨砺,更显古朴厚重。
枪尖寒光凛冽,闪烁着令人胆寒的锋芒,还挂着几缕破碎的布条和暗红的血渍,那是方才厮杀留下的痕迹。
李文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棱角分明的脸庞如同刀削斧凿一般,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
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仿佛眼前这尸山血海的战场,不过是寻常风景。
他的目光越过平原,死死盯着远处缓缓逼近的大军,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层层迷雾,看清敌军的虚实。
他身后的数十名骑士,
皆是他亲手挑选的精锐,个个以一当十,此刻见主将如此镇定,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消散,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器,
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随时准备听从主将的号令,与敌军决一死战。
平原之上,张士德的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而来。
数万将士排成整齐的方阵,甲胄鲜明,兵器精良,旗帜飘扬,遮天蔽日。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步伐整齐划一,
踏在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沉重声响,仿佛闷雷滚动,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烟尘滚滚,弥漫在大军前方,宛如一条黑色的巨龙,朝着山岗的方向碾压而来。
张士德身着金色战甲,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色战马上,位于大军的正中。
他面色凝重,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山岗上的数十骑,眼神中充满了疑虑和警惕。
“将军,不过是区区几十骑,何足挂齿?末将愿带一队骑兵,冲上去将他们斩尽杀绝!”
副将骑着战马,来到张士德身边,抱拳请战。
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中充满了嗜杀的欲望。
手中紧握一把开山斧,斧刃寒光闪闪,上面还残留着血迹。
他是张士德麾下的猛将,作战勇猛,悍不畏死,这些天跟着张士德南征北战,立下了不少战功。
此刻见山岗上只有几十名敌军,顿时按捺不住心中的战意,想要冲上去建功立业。
张士德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摆了摆手,沉声道:“不可鲁莽!”
他勒住战马,目光依旧紧盯着山岗上的李文忠,缓缓说道:“你看那为首的将领,白甲染血,肩扛长枪,神态自若,显然不是寻常之辈。
而且这山岗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我们长途奔袭而来,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
若是他们有埋伏,我们贸然冲锋,岂不是自投罗网?”
副将不以为然地说道:“将军多虑了!
这战场之上,尸横遍野,皆是残兵败将,
他们若是有埋伏,为何只派几十骑在此驻守?
依末将看来,他们定是穷途末路,只能派出这几十人来虚张声势罢了。
我们大军数万,难道还怕他们这几十人不成?”
说罢,他再次抱拳请战:“将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只要末将带领五千骑兵冲锋,定能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为大军扫清障碍!”
张士德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你休要胡言!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们对敌军的情况一无所知,只看到他们几十骑在此,便贸然出击,若是中了他们的奸计,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别忘了,前几日我们攻打平江城时,便是因为轻敌冒进,中了敌军的埋伏,损失了数千将士。
这个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提到前几日的惨败,副将脸上的神色顿时黯淡了几分,但依旧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将军,此一时彼一时也!前几日是我们不熟悉地形,才中了埋伏。
如今这山岗光秃秃的,根本无险可守,他们就算有埋伏,也藏不住多少人。
我们数万大军一拥而上,就算他们有埋伏,也能将其一举歼灭!”
张士德沉默不语,目光再次投向山岗上的李文忠。
此刻,李文忠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朝着张士德的方向望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如同两道闪电碰撞在一起,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李文忠的眼神依旧冰冷平静,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
仿佛在嘲笑张士德的犹豫不决。
他微微勒紧马缰绳,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抬起,似乎随时准备冲锋。
山岗上的数十名骑士也纷纷勒紧战马,举起手中的兵器,发出一声整齐的呐喊,
声音洪亮,响彻云霄,尽管只有几十人,却爆发出了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张士德心中一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征战多年,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气势磅礴的几十人。
那为首的将领,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仿佛面对的不是几十骑,而是一支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精锐之师。
“将军,你看他们如此嚣张,分明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末将恳请将军下令,让末将出战,定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副将见李文忠等人如此挑衅,顿时怒火中烧,再次请战。
张士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副将的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必须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否则不仅会损失惨重,甚至可能导致整个大军全军覆没。
他再次看向山岗,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山岗的两侧是茂密的丛林,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若是敌军在丛林中埋伏了弓箭手或者伏兵,他们冲锋的时候,很容易遭到夹击。
而且这山岗的地势比平原高出不少,敌军占据了地利优势,居高临下,更容易发挥出战斗力。
“不行,绝对不能贸然冲锋!”
张士德坚定地说道,“传我将令,大军原地待命,不得擅自行动!
派斥候前去打探,看看山岗两侧的丛林中是否有埋伏,摸清敌军的虚实之后,再做打算!”
“将军!”
副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张士德严厉的目光打断。
“这是军令,不得违抗!”张士德语气冰冷地说道。
他心中虽然不甘,但也不敢违抗军令,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勒转马头,传达张士德的命令去了。
很快,几名斥候打扮的骑士便策马而出,小心翼翼地朝着山岗两侧的丛林奔去。
他们身形矫健,动作敏捷,如同猎豹一般,在平原上快速穿梭,很快便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张士德骑在战马上,目光紧紧盯着山岗上的李文忠,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既佩服李文忠的胆识和勇气,又对他充满了忌惮。
他不知道,这几十骑究竟是敌军的诱饵,还是真的只是一支断后的部队。
山岗上,李文忠见张士德的大军原地待命,并没有冲锋的意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张士德已经被他震慑住了,不敢贸然行动。
“将军,张士德那厮果然胆小如鼠,不敢冲锋!”
一名骑士凑到李文忠身边,低声说道。
李文忠微微点头,沉声道:“张士德老奸巨猾,征战多年,经验丰富,自然不会轻易上当。
不过,他越是犹豫,对我们越是有利。
再过一会我们就走,让他们吃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密切关注敌军的动向,
一旦他们有冲锋的迹象,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记住,我们是精锐,就算是战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绝不能让敌军看轻了我们!”
“是,将军!”
数十名骑士齐声应道,声音洪亮,充满了斗志。
寒风依旧在吹,夕阳渐渐西沉,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色。
山岗上的数十骑与平原上的数万大军对峙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边是孤胆英雄,浴血奋战;
一边是大军压境,犹豫不决。
战场之上,死寂无声,只有风声和战马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