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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

明镜司。

刑室。

不见半分天光,唯有墙角几盏油灯燃着幽黄的火苗,将阴影拉得狭长而诡谲。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与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刑架矗立在刑室中央,粗重的木梁上缠绕着结实的铁链。

李盛昌被牢牢束缚其上,手腕与脚踝都被铁镣锁死,铁链深陷皮肉,留下暗红的勒痕。

依旧昏迷不醒,脑袋无力地垂在胸前。

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嘴角还残留着晕过去时的狼狈痕迹。

陈宴身着玄色常服,立于刑室不远处的阴影里,吩咐道:“将他弄醒!”

“遵命!”

元绉躬身应道,转身从墙角拎起一桶早已备好的冷水。

木桶沉重,却拎得稳当,大步走到刑架前,手臂微微用力。

“哗——”

一声巨响,冰冷刺骨的冷水尽数浇在了李盛昌的头上!

冷水裹挟着寒意浸透衣衫,顺着发丝、脖颈淌下,瞬间将昏迷中的李盛昌惊醒。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喉咙里涌上一阵腥气,连连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咳嗽声在空旷的刑室里回荡,带着难以抑制的瑟缩。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迷离而涣散,艰难地扫过周围陌生的环境。

斑驳的石墙、冰冷的刑具、摇曳的油灯,一切都透着令人心悸的肃杀。

随即,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声音沙哑干涩,喃喃自语:“我这是在哪儿.....?”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几分玩味与戏谑,打破了他的茫然:“齐国的朋友,欢迎来到我大周的明镜司!”

“明镜司?!”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击中了李盛昌的神经。

像是被触发了最敏感的关键词,浑身猛地一颤。

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原本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了大半。

挣扎着抬起头,目光在刑室中急切搜寻,最终聚焦在不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上。

当看清那张俊朗却带着压迫感的面容时,他瞳孔骤缩,所有的睡意与茫然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惊恐,脱口惊呼:“陈宴!”

陈宴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油灯的光芒照亮脸庞,对着李盛昌微微颔首,语气淡然:“正是。”

说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继续说道:“想必你对本公,应该很是了解,就不做自我介绍了.....”

李盛昌在心中暗自冷哼一声:“呵!”

随即,抬眼直视着陈宴,目光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名震声名赫赫的权臣。

如此近距离相对,才发觉陈宴远比传闻中的画像英武得多。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哪怕嘴角噙着浅笑,也难掩眉宇间那份与生俱来的凛然气场。

年纪轻轻却自带一股久经上位的威压,让人不敢小觑。

陈宴似是察觉到打量,非但不恼,反而笑意更深。

他侧身抬手,指了指刑室四周摆放的各式刑具。

从带刺的铁鞭、寒光闪闪的烙铁,到形状诡异的夹棍、布满尖刺的木笼......

件件都透着森然杀机。

“来欣赏一下,我明镜司琳琅满目的刑具吧!”他语气轻快,仿佛在展示什么稀世珍宝,随即转头看向李盛昌,笑问:“如何?比你齐国的种类,还要丰富得多吧?”

油灯的光芒映在刑具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李盛昌看得胆战心惊,后背早已沁出冷汗。

那些熟悉的刑具已让他心头发怵。

更有不少造型古怪、从未见过的刑具,光是看着便让人不寒而栗,不知会带来何等锥心刺骨的痛苦。

“陈宴别在那拐弯抹角了!”李盛昌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借着刺痛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恐惧,脖颈一梗,厉声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宴闻言,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伸出右手,竖起两根修长的手指:“给你两个选择.....”

顿了顿,又继续道:“要么,你自己配合,直接说点本公想听的,免受这皮肉之苦!”

话音刚落,目光扫过一旁的刑具,语气添了几分冷冽:“要么,就在体验过这些刑具之后,再说些本公想听的!”

李盛昌脖颈一梗,胸膛微微挺起,哪怕被铁链束缚得动弹不得,眼神里却透着几分故作的坚毅,振振有词地高声说道:“我李盛昌乃大齐忠臣!”

“生是大齐人,死是大齐鬼,绝不可能为了苟活,而出卖主上与家国!”

他刻意拔高了声音,试图用气势掩盖心底的惧意,脸上满是决绝:“姓陈的,奉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想从我口中套出半个字,纯属白费力气!”

说罢,狠狠别过脸,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陈宴闻言,咂了咂嘴,脸上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感慨道:“哟,还是个硬骨头呢!”

随即,缓步走到李盛昌面前,绕着刑架转了半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指尖轻轻点了点身旁的刑具,戏谑地说:“不巧,我明镜司就喜欢招待硬骨头!”

“就是为你们而存在的!”

这不刚好对口了?

话音落下,朝着元绉递了个眼神。

元绉心领神会,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李盛昌,语气冰冷地说道:“看来,你是铁了心要选择后者了!”

随即,转头对着两侧的绣衣使者,朗声吩咐:“来啊!先给这李什么来着,上定百脉!”

“遵命!” 两名绣衣使者齐声应道,立刻从墙角取来一套奇特的刑具。

那是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整齐排列在木盘之中,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泽,一看便知淬了特殊的药汁。

李盛昌死死盯着那些银针,瞳孔微微收缩,却依旧强撑着骨气,咬牙说道:“李某倒要看看,你周国的刑罚,究竟能厉害到哪个地步!”

话音未落,两名绣衣使者已快步上前,一人按住李盛昌的肩膀,一人手持银针,精准地朝着他周身的穴位扎去。

银针入体极快,初时只觉微微刺痛。

可不过瞬息之间,一股钻心的麻痒便顺着血脉蔓延开来。

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骨髓里爬动,又痒又痛,难以忍耐。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从李盛昌口中爆发出来,浑身剧烈颤抖。

铁链与刑架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

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瀑布般淌下,浸湿了衣衫。

那“定百脉”专挑人体敏感穴位下手,麻痒痛感层层叠加,比单纯的剧痛更让人崩溃。

陈宴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欣赏着。

李盛昌咬得牙关咯咯作响,嘴唇都被咬出了血痕,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不.....不疼!”

可那颤抖的声音、扭曲的面容,早已暴露了真实感受。

所谓的“不疼”,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硬撑。

元绉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风轻云淡地吩咐道:“上突地吼!”

“遵命!”绣衣使者齐声应和,立刻撤下银针,换上另一套刑具。

那是一对弧形铁钳,内侧布满细密的倒刺。

铁钳刚触碰到皮肉,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便顺着神经直冲头顶。

李盛昌的惨叫陡然拔高,尖利得划破刑室的死寂:“啊——啊啊啊!”

浑身痉挛,汗水混合着泪水淌下,胸膛剧烈起伏,却依旧梗着脖子,艰难地抬眼看向陈宴,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嘲讽:“这....这也叫刑罚?”

“在给李某挠痒痒吗!”

“就没.....没猛点的?”

元绉闻言,平静吐出两个字:“继续。”

绣衣使者不敢耽搁,紧接着换上“死猪愁”与“玉女登梯”。

前者是箍在腰间的铁环,越收越紧,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挤压出来。

后者则是让其赤脚踩在布满尖刺的木梯上,稍一晃动便会被尖刺扎透脚掌。

李盛昌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面容因剧痛而变得狰狞扭曲。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丝,却依旧硬撑着,从牙缝里挤出嘲讽的话语:“不....不过如此!老子还以为,你周国刑罚有多厉害呢!”

“凭这.....凭这还想撬开老子的嘴?”

“痴心妄想!”

陈宴倚在一旁的刑具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铁架,看着李盛昌强装硬气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浓,却始终未发一言。

就在这时,刑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沈钧立快步走了进来,神色肃穆,对着陈宴抱拳躬身,沉声禀报:“大人,那几个齐奸招了!”

“什么?!”

强撑着的李盛昌如遭雷击,瞬间傻眼,脸上的狰狞与嘲讽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猛地转头,瞪着陈宴,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们!”

那一刻,自己的拼死强撑成了一个笑话.....

陈宴缓缓直起身,斜了李盛昌一眼,眼神里满是戏谑,似笑非笑地说道:“审你不过是玩玩儿,打发时间而已.....”

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嘲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突破口!”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不如顺带找点乐子.....

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李盛昌最后的心理防线。

浑身一软,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

眼中的坚毅与硬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屈辱。

陈宴的目光从瘫软的李盛昌身上移开,转向躬身待命的沈钧立:“说说吧!”

“都招了些什么.....”

沈钧立应声上前,目光扫过刑架上神色呆滞的李盛昌,沉声禀报,“此人名为李盛昌,负责与齐国的联络事宜.....”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据招供,他们的主子名唤高长敬,乃是齐主高浧的庶子!”

一旁的李开澜便上前一步,补充道:“大人,据那几个齐奸详细供述,这位高长敬生得极其美貌,绝非寻常男子可比,称得上是风调开爽,器彩韶澈!”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卷轴,小心翼翼地递了上前,“属下已寻来顶尖画师,根据他们的描述绘了画像.....”

“容貌与此前谯王所述、咱们先行绘制的那幅,几乎如出一辙!”

“您过目!”

陈宴抬手接过画像,指尖捏住卷轴边缘,缓缓展开。

油灯的幽光洒在画纸上,勾勒出画中人的轮廓。

男子身着月白锦袍,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唇线分明。

一双眼眸似含秋水,既有少年人的清俊,又带着几分温润雅致,当真配得上“风调开爽,器彩韶澈”八字评语。

画中人脸庞俊美得近乎妖异,却无半分女气。

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英气,仿佛隔着画纸都能感受到,那份卓然不凡的气度。

陈宴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画像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画纸边缘,口中低声喃喃:“高长敬吗?”

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一个尘封的念头突然在心底浮现。

随即,陈某人微微蹙眉,在心中暗自嘀咕:“他不会是那个,兰陵王高长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