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响起,一队舞姬翩然而入。
这些女子显然经过精心挑选,个个容貌姣好,舞姿曼妙。
在血与火的战场之后,这样柔美的画面格外突兀。
舞姬中有一红衣女子最为出众,不仅舞技超群,更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在旋转间,目光数次扫过赵暮云,含情脉脉。
“此女名唤红绡,乃幽州第一舞姬。”杨岩笑道,“如今幽州已破,她便献舞为诸位将军助兴。赵大都督若喜欢,今夜可让她侍寝。”
堂内响起一阵暧昧的笑声。
这是军中常见的赏赐,也是拉拢人心的手段。
赵暮云神色不变:“大总管美意,赵某心领了。只是军中事务繁忙,今夜还要巡视营地,不便留宿。”
“大都督何必如此拘谨?”一员奉军将领醉醺醺地站起来,“美人在前,岂能辜负?莫非大都督看不上我们幽州的女子?”
这话已带挑衅之意。
唐延海眼中寒光一闪,就要起身,被赵暮云用眼神制止。
“将军说笑了。”赵暮云淡淡道,“赵某已有家室,不敢贪恋美色。且我军军规森严,将领不得在营中携带女眷,赵某身为统帅,自当以身作则。”
那将领还要再说,被杨岩挥手制止:“好了,既然大都督无意,便不要勉强。红绡,你为大都督斟一杯酒,就算尽了心意。”
红衣女子袅袅走到赵暮云面前,纤手执壶,为他斟满酒杯。
俯身时,她以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小心酒菜。”
赵暮云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举杯一饮而尽。
红绡盈盈一礼,退回到舞姬队列中,但那双眼睛再次看向赵暮云时,已多了几分深意。
宴席又持续了一个时辰,赵暮云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前告退。
杨岩没有强留,亲自送到府衙门口。
“大都督好好休息,三日后我军将北上追击兀术,届时还需大都督相助。”杨岩话中有话。
“若有需要,赵某义不容辞。”赵暮云抱拳上马。
百骑呼啸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营地,赵暮云立刻召来沈千:“查一下那个叫红绡的舞姬。”
“已经在查了。”沈千低声道,“此女确实是幽州有名的舞姬,但她的妹妹被北狄人掳走,据说卖到了王庭为奴。她对北狄恨之入骨。”
赵暮云若有所思:“她提醒我小心酒菜……宴席上的酒菜有问题?”
“属下已派人去查,但奉军那边戒备森严,暂时无法接近后厨。”
沈千道,“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奉军医官今日大量采购解药药材,说是预防伤寒,但其中几味药明显是解毒所用。”
赵暮云眼中寒光一闪:“杨岩果然没安好心。传令全军,提高警戒,所有饮食必须经过检验。另外,让慕容春华加强外围巡逻,防止夜袭。”
“是!”
“还有,”赵暮云走到地图前,“我们不能等到三天后了。杨岩不会轻易放我们走,必须提前行动。”
“传令,明日一早,拔营离开,接应钟猛所部后,立刻返回河东。”
“可落鹰涧距离此处两日路程,奉军若追击……”
“所以我们要快。”赵暮云缓缓道,“不走官道,走山路。虽然难行,但可以避开奉军主力。只要进入河东地界,杨岩就不敢轻举妄动。”
命令下达,整个河东军营地立刻忙碌起来。
士兵们默默收拾行装,检查武器马匹,为明日的急行军做准备。
赵暮云走出军帐,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光。
幽州虽破,但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杨岩的野心不会止步于此,西京的战事也未见分晓。
而北狄虽然败退,但根基未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这一局棋,还远未到终盘。
而他手中的筹码,只剩下这二千余疲惫之师,以及将士们对他的信任。
“大都督,您该休息了。”郭洛走来,为他披上大氅。
赵暮云摇摇头:“我睡不着。郭洛,你说我们做这一切,值得吗?”
郭洛一愣,随即坚定道:“值得。若不是大都督,幽州不知何时才能收复,北狄铁蹄不知还要践踏中原多少年。”
“可代价太大了。”赵暮云望着营地中闪烁的灯火,“多少好儿郎埋骨他乡,多少家庭破碎……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选择另一条路,会不会少死一些人?”
“末将不懂这些大道理。”
郭洛朴实地说,“但末将知道,如果没有大都督,河东早就被各方势力吞并了,百姓的日子会更苦。打仗总会死人,但有些仗,必须打。”
赵暮云拍了拍郭洛的肩膀:“你说得对。有些仗,必须打。”
他转身走回军帐,但在帐帘落下前,又回头望了一眼北方。
那里是草原,是北狄的王庭,是这场战争的根源。
总有一天,他要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要先带着这些信任他的将士们,回家。
幽州收复,兀术败退,大奉和大胤之间的联盟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寒冬来临,这场战争之后,双方都需要休养生息。
李金刚短时间不会对大胤发动进攻。
除了从剑南道对西京发动进攻的杨超。
只要赵暮云回河东的消息一传开,杨超久攻不下,自然会撤退。
而赵暮云也不一时图着幽州,先留给杨岩占着,好让他来挡住北狄!
......
夜深了,雪又开始下。
幽州城在风雪中沉默,仿佛在哀悼那些逝去的生命,又仿佛在酝酿下一场风暴。
而赵暮云知道,这场乱世之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河东军营地已是一片肃杀。
二千余将士集结完毕,战马衔枚,马蹄裹布,所有人轻装简从,只携带必要的武器、三日干粮和伤兵所需的药材。
多余的辎重或被销毁,或埋藏在营地附近。
赵暮云下了死令,绝不能留给奉军。
“大都督,一切准备就绪。”
郭洛低声禀报,他的重骑营列在队伍最前方,虽然只剩下九百骑,但气势依旧凛然。
赵暮云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们用鲜血换来的城池。
幽州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城墙上奉军的旗帜在寒风中飘扬。
“我们还会回来的!”
一夜之间,他们又要踏上征途。
“出发。”
大军如沉默的洪流,从城北营地悄然涌出,沿着预定的山路向南疾行。慕
容春华的轻骑营早已在前方探路,清扫可能存在的奉军哨探。
山路崎岖,积雪没膝,行军速度比预期慢了许多。
但赵暮云不敢走官道——那里必定有奉军的关卡和巡逻队。
“大都督,照这个速度,至少要四天才能抵达落鹰涧。”唐延海策马赶上,脸上写满忧虑,“而且伤兵们撑不住这样的急行军。”
赵暮云看着队伍中那些被搀扶或躺在简易担架上的伤兵,心中一阵刺痛。但他没有选择。
“让轻骑营分出两百人,护送重伤员绕道慢行,我们在落鹰涧会合。其余人,加快速度。”
“那万一遇到奉军……”
“那就打。”
赵暮云眼中寒光一闪,“杨岩若真敢追击,我们就让他知道,河东军即便疲惫,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命令传达下去,队伍再次加速。
士兵们咬紧牙关,在深雪中艰难跋涉。
有人摔倒,立刻被同伴拉起;战马失蹄,几个人合力抬起。
没有抱怨,只有沉默的行军。
然而,变故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