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从“空洞”中渗出的,雾气般的“可能性”,轻飘飘的,触碰到了那个由最严谨的数学逻辑所构成的水晶世界。
然后,水晶世界疯了。
不是崩溃,不是毁灭,是疯了。
构成那个世界基石的,是一个绝对的真理:一加一等于二。
而现在,这个真理,被污染了。
一座由完美等边三角形堆砌而成的水晶山峰,它的一个角,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只,柔软的,会眨动的,悲伤的眼睛。
一条由斐波那契数列精确排列而成的水晶河流,河水不再是流动的晶体,而是变成了一段,充满了语法错误,却又无比深情的,十四行诗。
原本,那些在世界内部,按照固定轨道运转的,由纯粹数字组成的能量核心,开始,互相,谈起了恋爱。
质数,爱上了偶数。
圆周率,抛弃了它无限不循环的骄傲,疯狂的,追求着一个,有限的,具体的小数。
整个世界,那建立在绝对理性之上的,冰冷而壮丽的美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变成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充满了三流情感纠葛与超现实主义的,荒诞闹剧。
最恐怖的是,这个世界,它自己,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那座长出了眼睛的水晶山,它觉得自己的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
那条变成了情诗的河流,它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整个世界,都在为自己“挣脱了理性的枷锁,拥抱了无限的可能”而欢欣鼓舞。
它正在,以一种,无可救药的方式,变得,更加“丰富”,也更加,无用。
林霜看着这一幕,她感觉自己神魂的某个部分,也跟着,被扭曲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用自己毕生所学去理解,去定义眼前发生的一切,但她所有的“定义”,在这个现象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这比单纯的毁灭,要可怕一万倍。
毁灭,至少还在“规则”之内。
而这个,是在“规则”之外,添加了,无穷无尽的,胡言乱语。
“那……是什么?”
她的声音,干涩的,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唐冥看着那个已经彻底变成一场行为艺术的水晶世界,眉头拧得更紧了。
“草稿。”
“草稿?”
“一份,没有保存,也关不上的,初始草稿。”唐冥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对某个不负责任的程序员的,极度不满,“所有的东西,在被‘定义’之前,都是那个样子。一团,包含了所有可能性的,混沌。而现在,那个存放草稿的文档,破了个洞。”
林霜顺着他的目光,再次看向那个,正在不断向外,渗出“可能性”雾气的,巨大空洞。
宇宙的伤口。
她终于,有了一个,稍微能够理解的比喻。
“不把它……堵上吗?”
“怎么堵?”唐冥反问了一句,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考校的意味。
林霜愣住了。
她看着那片混乱的时空风暴,看着那个正在不断制造出更多混乱的根源。
用物质去堵?物质在靠近的瞬间,就会被赋予“不是物质”的可能性。
用力量去堵?力量会被赋予“不是力量”的可能性。
用法则去堵?法则,会被赋予“不讲道理”的可能性。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任何“有”的东西,都无法去修补这个“无”的漏洞。因为那个漏洞本身,就是专门,用来污染所有“有”的。
林霜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她第一次,在唐冥的面前,感觉到了,一种,真正的,无能为力。
那不是实力上的差距,而是,认知层面上的,天堑。
唐冥看着她那副陷入了逻辑死循环的样子,似乎觉得有些无趣。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转过身,重新走向了马车。
“坐好。”
“我们……要去哪里?”林霜下意识地问道。
“去漏水的地方看看。”唐冥的声音很平静,“离得太远,不好施工。”
马车,再次启动。
这一次,它没有像之前那样,平稳的,隔绝一切。
而是,直接,冲入了那片,由无数世界残骸组成的,时空风暴之中!
轰——!
一个刚刚成型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熔岩世界,狠狠的,撞在了马车的金绿色光罩之上。
林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那足以熔化星辰的恐怖高温与冲击力,在接触到光罩的瞬间,便被一种,更加根本的“理”,所抚平。
火焰,被定义为“冷静”。
冲击,被定义为“静止”。
那个庞大的熔岩世界,就这么,温顺地,从马车旁边,滑了过去。
紧接着,是一片,由无数怨魂嘶吼所组成的,诅咒星云。
亿万道,足以让仙人堕落的恶毒意念,汇聚成海,淹没了过来。
光罩之上,金光微闪。
所有的“恶意”,都被重新定义成了,“祝福”。
于是,林霜便看到了,她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那片漆黑的,充满了负面能量的星云,在马车经过之后,竟然,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圣洁的,白光。
里面的无数怨魂,停止了嘶吼,转而,开始,齐声,歌唱起了,赞美诗。
林-霜:“……”
她麻木地,看着窗外。
看着马车,像一艘,无视了所有风浪地,破冰船,在这片,混乱的,时空之海里,横冲直撞。
所有试图攻击马车的,混乱的世界与法则,最终的下场,都只有一个。
——被唐冥那不讲道理的“道理”,强行的,“修正”成,一个,符合他审美的,无害的,模样。
这哪里是穿行。
这分明是一场,移动式的,强迫症,治疗现场。
终于。
马车,穿过了重重叠叠的世界风暴,来到了那片,巨大空洞地,面前。
离得近了,林霜才真正看清,那“空洞”的本质。
那不是一个“洞”。
那是一道,裂痕。
一道,横亘在,整个时空风暴最底层的,巨大裂痕。
仿佛,是这个“家”的,地基,裂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口子。
而那些“可能性”的雾气,就是从这道裂痕之中,源源不断的,渗透出来的,“地下水”。
马车,停在了裂痕之前。
唐冥,从车上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