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源有些怔愣,姐夫这话是不是也说得太重了些?
他抿抿唇:“姐夫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衙役和当地的士绅盘根错节,哪里是我想看住就能看住的?”
“再说这治理州郡之能,滁州近年赋税足额,讼案日减,百姓安居,我的能耐如何自有公论。”
他每日也有很多事要做,滁州下面有三个县。
就算他成日把眼睛挂在唐世隆身上,那些士绅也能从另外两个知县身上去下工夫的。
想到这里,他嘟囔道:“姐夫现在还不是吏部尚书呢,天官儿的架子便已经摆起来了。”
宁源知道自己肯定给姐夫惹麻烦,可姐夫这话也确实伤人。
冯敬尧见他不似前几年沉闷,还多了些小孩子的脾气便觉得好笑,这话也是亲戚之间才敢说。
他脸色缓和了些,低声道:“唐世隆进京不是找都察院,而是直接穿着麻衣去敲了登闻鼓。”
“告的也不是你一个,还连着部堂一起告了。”
“说他纵容妻弟胡作非为,现下部堂为了避嫌也闭门在家……在家里头处理公务了。”
这事儿,也就陛下干得出来。
他怀疑就算李部堂下狱了,也躲不过陛下的公务。
宁源闻言有些不可置信,登闻鼓乃是百姓申冤直诉朝廷的途径。
唐世隆此举无异于是……将事情给直接闹到了皇帝跟前,怪不得姐夫这话传得这么重。
只听冯敬尧继续道:“唐世隆主要告你三大罪:一曰清丈田亩中滥用职权,强占民田为官田。”
“二曰苛政无度,逼人自尽,三曰罗织罪名,滥判死刑。”
“部堂让我过来问你,这唐世隆为官如何?”
“为官期间有没有什么坏的名声,还有就是你可有证据,证实你判那些抗税拒丈之人重罪是合理的?”
不管怎么说,滁州死了这么多人是真的。
得有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宁源深吸一口气道:“唐世隆为官之初倒也中规中矩,但后来与当地士绅勾结,在清丈田亩一事上百般阻挠。”
“他治下百姓抗税拒丈,多是受他挑唆放纵的结果。”
“至于他说我强占民田,实是那些士绅瞒报田亩,我依规丈量他们怀恨在心,才编造此等谎言。”
“逼人自尽之事,也是那些地主为了抗丈而无理取闹装可怜逼迫于官府,我怎能因为他们闹着要死就被不丈?”
“那些被判重罪的抗税拒丈之人,都有详细的供词和证人证据确凿,所有审讯皆按律进行,州判、录事均在现场,可随时问询。”
想着肯定有人会说自己严刑逼供,于是宁源又补了一句。
“除了那些拿刀来衙门闹事的,其余的可以让仵作作证我未曾用重刑。”
至于打几板子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闹事儿了,我这个当官儿的还不能打你一顿了?
京城的李瑜越想越不得劲,半夜三更地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宁照安被惊醒以后,便从后面环上了李瑜的腰。
“怎么了,睡不着了?你就别担心叔本那小子了,你是他姐夫,骂他几句不是应该的吗?”
以前不是嫌弃点卯要起很早,这会儿不点卯怎么又不睡了?
“不行,越想越气,这个崔老登他凭什么老陷害我啊?一次接一次的,他不烦我都烦了。”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李瑜也不是什么软包子。
人家一直攻击你,你一直守顶什么用啊?
他得打,他得攻击回去才行。
宁照安在他背上蹭了蹭:“所以呢,夫君想怎么做?”
黑暗中李瑜拽着妻子白皙的手,想出了个绝佳的好法子。
“既然崔老登不愿意好好致仕,那他干脆就不要致仕了,把脑袋留在京城多体面啊。”
他语气阴恻恻的,是那种能吓哭小朋友的程度。
宁照安非旦不觉得害怕,还多少有那么点儿兴奋。
“夫君说错了,是让崔先生的脑袋,和他儿子的脑袋永远留在京城,单单要崔先生的脑袋岂不是要父子分离。”
“多残忍啊!”
李瑜揽着老婆倒下去继续睡,在黑暗摸索到照安的脸蛋掐了掐。
“这两口子能做长久夫妻,总归是有许多相像的地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嘛。
扬州。
崔永元这个知州干的,比宁源要舒服得多了去了。
每日吃吃喝喝睡睡,衙门的事务都有亲爹给他请的幕僚处理,他只需要点个头签个字就能回去睡大觉。
偶尔无聊了往公堂上坐一坐,那就算他今日顶顶勤快了。
可他心中依旧觉得憋屈,凭什么自己只能当个知州啊?
他爹可是崔延龄,从陛下开府的时候就跟着了。
谁知道就给他这么小一个官职,就给他打发了。
“州尊,清吏司的程司务来人了,问扬州的田亩什么时候能清丈好,还闹着非要您亲口给个确切的日子。”
闻言小崔更不乐意了,这司务是个什么东西啊?
九品官儿!
区区九品小官儿张口就要见自己,还监督起自己来了,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
所以小崔连眼皮儿都不抬的,直接表示不见。
“告诉那个什么狗屁司务,有话让他们郎中来亲自跟本官说。”
就算是来个和自己平级的郎中,也要看他心情好不好才见。
幕僚柳鸿易满脸无奈出去传话,他有些后悔接下了这个差事。
虽然禄钱比大多数人都丰厚,可别人的官儿好歹还办点儿事,遇到这位崔小阁老是啥事都不干。
里里外外、大大小小,全都靠他一个人操持不说。
主要吧他这人还特别跋扈,处处都会得罪人。
崔家给再多的钱,他都有点怀疑自己会不会有命花。
程陵早知道自己见不到崔知州,可是见不到他怎么激怒他呢,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大骂。
“每月给某些人那么多俸禄,还不如养条狗养只大雄鸡,它们好歹一个会看门一个会打鸣。”
“不管是哪个不都比只会吃喝,还不能杀了吃肉的大肥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