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护工日记
2023年深秋的临江市,消毒水气味在私立医院走廊里凝结成霜。陈默把第37支葡萄糖注射液推进输液管时,母亲浮肿的手背上已经扎了七处淤青。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某种冰冷的倒计时。
\"小陈啊,你妈妈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淋巴了。\"主治医师张明山推了推金丝眼镜,病历本在金属托盘上磕出清脆声响,\"特效药每支一万二,再加上Ecmo维持费......\"
陈默盯着缴费单上密密麻麻的零,想起三个月前在工地被钢筋划破的右臂。那天他为了赶工期没戴手套,血珠渗进水泥地裂缝时,突然想起母亲总说\"十指连心\"。此刻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结痂的伤口。
深夜的病房里,陈默用棉签蘸着温水给母亲擦脸。六十岁的林秀兰消瘦得像片枯叶,曾经能绣出百子千孙帐的巧手,如今连勺子都握不住。床头柜摆着三盒没拆封的止痛贴——上周护士说这是自费药,他默默把购物车里的游戏机删了。
第二章 红色账本
医院后巷的巷口,陈默解开领口第三颗纽扣。霓虹灯牌在潮湿的空气里晕染成血色光斑,\"代驾\"两个字在雨幕中明明灭灭。手机屏幕亮起,表哥发来的转账截图刺痛瞳孔:三万块,说是表姐出嫁的份子钱。
\"师傅,去跨海大桥。\"醉醺醺的男人扔来皮夹,陈默瞥见里面整叠的百元钞票。后视镜里映出自己青黑的眼圈,安全带勒住脖颈时,他想起上个月在劳务市场,那个包工头摸着他结实的胳膊说:\"你这身板,干拆迁能挣双倍。\"
凌晨三点,陈默蹲在24小时自助银行里啃冷馒头。手机突然震动,护工群弹出新消息:\"3床家属!快来看监控!\"视频里,母亲正用颤抖的手解开约束带,输液架轰然倒地。
第三章 白色天使
张医生的白大褂口袋里,总揣着半包未拆封的中华烟。他看着监控录像里那个在安全通道蜷缩到天亮的年轻人,想起医学院毕业典礼上握拳宣誓的模样。护士长在晨会上拍桌子:\"3床家属又私自带中药进来!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吗?\"
陈默抱着保温桶站在护士站时,手腕上的淤青已经蔓延到手肘。今天他在工地扛水泥时,听见工头和包工头的对话:\"听说那小子在卖血?血站最近查得严......\"保温桶里是熬了六个钟头的中药,飘着可疑的褐色渣滓。
\"这是王神医的秘方。\"陈默把缴费单叠成整齐的方块,\"说是能缩小肿瘤。\"张医生扶了扶眼镜,病历本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监控显示,陈默凌晨两点出现在医院后门,与某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交接黑色塑料袋。
第四章 黑色交易
城中村的出租屋里,霉斑在墙角开出灰绿色的花。陈默数着铁盒里的三千七百块钱,手机屏幕上是母亲化疗后的照片——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像朵即将凋零的玉兰。窗外传来野猫厮打的尖叫,他忽然想起大学时带母亲去植物园,她蹲在地上给蒲公英拍照的模样。
\"下个月再不交钱,就停掉呼吸机。\"护士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时,陈默正在拆卸电瓶车的控制器。二手市场老板验货时眯起眼睛:\"这车改装过?电池是航模用的?\"
雨夜,陈默蹲在跨海大桥的桥墩旁。海风裹着咸腥味灌进衣领,远处货轮的汽笛声撕开雨幕。当第一个铁盒沉入海底时,他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火车票——明天就是母亲五十岁生日。
第五章 血色黎明
殡仪馆的冷气机发出哮喘般的轰鸣。陈默看着水晶棺里穿红旗袍的母亲,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那时他刚满十岁,举着破伞在手术室外等到天明,护士出来时白炽灯管滋滋作响:\"病人需要输血,家属谁是o型血?\"
记忆里的血腥味和此刻消毒水的气息重叠。陈默解开衬衫纽扣,露出腰间暗红的疤痕。昨夜他在黑市找到\"血头\",对方用酒精棉球按着他手臂上的针孔:\"四百毫升,八百块。\"
\"病人出现急性溶血反应!\"抢救室的灯牌骤然亮起。陈默看着母亲的手背扎进透明软管,忽然想起那个卖白粥的阿婆说的话:\"你妈妈总说,等病好了要给你做芝麻糊。\"
第六章 未寄出的信
整理遗物时,陈默在母亲枕下发现本硬壳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画满小太阳,最新那页写着:\"5月12日,默儿今天买了新衬衫,袖口绣着小海豚。护士说他的手比砂纸还粗糙,可给我擦身时比云朵还轻柔。\"
最后一行字洇着褐色痕迹:\"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得的是感冒。\"
陈默把脸埋进沾着药渍的枕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窗外,早班电车碾过轨道接缝处,发出熟悉的哐当声。他摸到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火车票,终点站是青岛——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海滨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