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烧纸人
林远蹲在老式居民楼的楼道里,指尖的烟头明明灭灭。楼下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他下意识抬头,看见1702室的窗户映着惨白的光——那是母亲生前最爱挂的素纱窗帘,此刻被夜风掀起一角,像只惨白的手掌在招摇。
\"小林啊,你妈妈的骨灰盒该换了。\"楼下杂货铺的王婶探出头,手里攥着半截红蜡烛,\"前些天收尸体的老周说,殡仪馆的冰柜都开始结霜花......\"
林远把烟头按灭在生锈的消防栓上。自从三个月前母亲突发脑溢血去世,这栋筒子楼里的每个住户都成了殡葬行业的推销员。他摸出钥匙打开1702室的门,霉味扑面而来,玄关处供着的遗照被灰尘蒙住半边,照片里母亲穿着靛蓝布衫,嘴角还保持着生前最后那个微笑。
\"妈,今天法院来人了。\"他对着空气说,手指抚过积灰的供桌。三日前那场车祸的赔偿协议还摊在茶几上,肇事司机醉驾逃逸,留下的赔偿金刚够支付母亲的医疗费。林远突然注意到供桌边缘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凌晨两点零七分,林远被某种黏腻的声响惊醒。他赤脚踩过冰凉的地砖,发现声音来自厨房。推开虚掩的门,月光正照在流理台上——母亲常用的青花瓷碗里,盛着半碗发霉的米粥,粥面上浮着几粒发黑的枣核。
\"谁?!\"他抄起玄关的棒球棍。冷风突然掀起窗帘,月光如银瀑倾泻而入,照亮了厨房的每个角落。流理台边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仿佛刚有人用冷水冲洗过碗碟。林远后背抵着冰凉的冰箱,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中,混进了某种类似念珠碰撞的脆响。
第二章 孽镜台
殡仪馆后门的槐树下,林远第三次见到了那个穿藏青色中山装的男人。老人脚边蹲着条瘸腿的黄毛土狗,正埋头啃食半截香肠。
\"林先生,令堂的往生斋期还剩四十九天。\"老人从怀里掏出块怀表,表盖内侧嵌着泛黄的相片,正是母亲生前的模样,\"今夜子时,劳烦您来城西化工厂旧址。\"
林远攥着律师函的手微微发抖。三天前他刚打赢遗产纠纷官司,二舅妈带着三个表兄妹冲进家门,声称母亲临终前将老宅留给\"最孝顺的孙辈\"。此刻怀表链子硌得他掌心生疼,表盘玻璃下隐约浮着层血色的雾气。
子时的化工厂弥漫着诡异的檀香味。林远跟着老人穿过生锈的铁门,月光在坍塌的厂房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他们停在厂区中央的蓄水池前,水面泛着诡异的幽绿色,倒映着天上残缺的月亮。
\"请。\"老人点燃三支线香。青烟袅袅升起时,林远听见水池里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水面突然泛起涟漪,倒影中浮现出母亲躺在病床上的画面——她枯瘦的手指正死死掐着某个年轻女孩的喉咙,指甲缝里渗出暗红的血。
\"这是令堂去世前三天的场景。\"老人从怀里掏出本皮质账簿,翻开泛黄的纸页,\"林氏集团三年前并购的玩具厂,二十三名工人因苯中毒住院,赔偿金被划到海外账户那天,令堂在股东会上拍桌子说'死几个蝼蚁而已'。\"
林远踉跄着后退半步。记忆突然闪回去年春节,母亲戴着老花镜核对账本时,曾指着某行数字冷笑:\"王家那几个崽子,闹腾个屁!\"当时他以为老人只是在说拆迁补偿的事。
第三章 阴司录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痛。林远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纯白色的病床上,心电监护仪的绿线规律跳动。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在调整输液架,胸牌上写着\"心理科主治医师 陈素问\"。
\"林先生,您昏迷了七十二小时。\"女医生递来温水,\"您母亲生前签署的遗体捐献协议已经生效,角膜移植给了临江市盲人学校的张小芸同学。\"
林远突然抓住医生的手腕。记忆如潮水涌来——车祸发生时,他看见挡风玻璃前闪过一抹蓝白相间的身影,那是母亲常穿的病号服颜色。而现在,张小芸正坐在床边,少女清亮的眼睛里盛着晨星:\"林叔叔,我梦见有个穿长衫的老爷爷,他说要带我去见妈妈。\"
窗外惊雷炸响。陈素问的白大褂无风自动,胸牌在闪电中泛着冷光。林远看见她耳后有块暗红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母亲供桌上的青花瓷碗。
\"您知道奈河吗?\"陈素问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冽,\"所有亡魂都要渡过这条河,才能进入轮回。而您母亲......\"她身后的墙壁突然渗出黑色液体,汇成八个血字:生前作孽,死后沉沦。
第四章 钉魂钉
林远在剧痛中惊醒。这次他躺在铺满黄纸的灵堂里,母亲的黑白遗照被无数根钢钉贯穿,血珠顺着相框边缘往下淌。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站在供桌前,手里捏着把生锈的铁钉。
\"阎罗殿第三千六百七十一任判官,林远。\"老人将铁钉按进相框,\"你母亲生前造的孽,该还了。\"
记忆碎片突然拼凑完整——三年前并购玩具厂时,母亲曾逼迫财务总监篡改检测报告;去年中秋夜,她将醉酒的清洁工推出窗外;上周二,她亲手拔掉病危护工的氧气管。每个画面都伴随着铁钉穿透血肉的闷响。
\"现在轮到你了。\"老人扯开他的衬衫,心口浮现出暗红色的胎记。林远想起心理科医生耳后的印记,突然明白什么。冷汗浸透病号服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
第五章 往生咒
太平间的冷气机发出嗡鸣。林远看着自己的手指逐渐透明,母亲扭曲的面孔在墙上的监控屏幕里忽隐忽现。穿白大褂的少女突然冲进来,举着手术刀划开自己的手腕:\"用我的血!快用我的血画往生咒!\"
鲜血在瓷砖上蜿蜒成符咒的形状。林远感觉有无数钢针从脊椎窜出,耳边响起万千冤魂的哭嚎。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母亲站在孽镜台前,浑浊的眼里第一次流下血泪。
\"小芸......\"老人的声音混着铁链断裂的脆响,\"你母亲用二十年阳寿换你重生,记住,因果轮回从不因权势财富改道。\"
第六章 新阎王
三年后的清明,林远站在临江市儿童福利院的大门前。春风卷起满地纸钱,他看见穿白大褂的少女正在教孩子们折纸船。女孩耳后的红胎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腕间的住院手环写着\"张小芸,2008.5.12\"。
\"林叔叔,这些纸船要顺着奈河漂到奈何桥对吗?\"张小芸举起纸船,眼中有星河倾泻,\"陈医生说,今早殡仪馆的往生镜显示,有个穿病号服的老奶奶在奈河岸边种了满池莲花。\"
林远摸了摸胸前的银质吊坠,里面嵌着半片青花瓷碗的残片。福利院的广播突然响起童谣:\"七月半,阎王笑,善恶到头终有报......\"他望着天边隐约浮现的城隍庙飞檐,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