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小名明明,大名裴昭的小家伙,很是敏锐的感知到了说不出话来的皇祖父不舍的情绪,
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学着往日思宁轻拍他的姿态,轻轻拍了拍嘉平帝的大手,奶声奶气的承诺:“祖祖,明明,来!”
嘉平帝瘫倒两个多月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脑袋转动如此的快,竟略一思考,明白过来长孙简短话语表达的意思。
竟是承诺他下次再来看他。
只是……承泽才登基,怕是有的忙,怎会有空带他过来看望他。
至于只是让宫人带着过来看他,承泽至今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会舍得吗?
万一……
嘉平帝不舍的看着承泽抱着长孙离开,心想下一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以及,今日长孙不知晓会抓什么?
从长孙,又开始想到嫡长子承泽身上,承泽当初抓什么了,他忘了。
兴庆宫外
小家伙抱着父父脖子,奶声奶气问:“祖祖,病了?”
“对,你皇祖父病了,只能躺在床上养病。”
小家伙觉得祖祖太可怜了,旋即想到自己,握紧小拳头,信誓旦旦道:“明明,不,病。”
“嗯,明明要听听父皇和母妃的话,乖乖吃饭,不挑食,就不会生病。”
“嗯,明明,乖乖!”小家伙重重点头,表示听话。
忽的,小家伙又想到了什么,肉乎乎的一双胳膊猛地抱紧裴承泽脖子,认真道:“父父,不,病。”
说完,小家伙还担忧的贴贴的裴承泽脖子。
“好,父皇也不生病。”
“母妃,不,病。”
“对,母妃也不生病。”
……
裴承泽只觉得心中熨帖,长子小小年纪,就这般孝顺关心他!
福宁殿偏殿内
金兽吐香,和煦舒服。
今日是大皇子的抓周日,按制,后宫高位妃嫔需在此接受内外命妇及宗室妇人的朝贺,特别是大皇子的生母。
淑贵妃思宁到得不早不晚。
她今日着一身品月底绣折枝堆花襦裙,外罩云霞色缂丝鸾凤纹大衫,云髻巍峨,只簪一对赤金点翠垂珠凤钗并一朵新鲜的宝瓶茶花,妆容清丽,气质卓然。
一入殿,原本低语欢笑的命妇群中便霎时静了一静,无数或探究、或羡慕、或隐含失落的目光无声地投注在她身上。
谁不知道,如今后宫中最得圣心、风头最盛的、最得宠爱的,便是这位诞下了皇长子的淑贵妃。
自陛下登基后,进后宫的时候,大半时间去的都是宁华宫。
陛下业已二十有七,至今只有一子,就是皇长子。
皇长子当时的出生,打破了当时陛下不能生的荒谬谣言,稳固了当时东宫的地位,现在更是进一步稳固着大靖的江山。
后宫无皇后,陛下也没有嫡子,如今将皇长子的抓周放在外廷的福宁殿举办,更是邀请朝臣命妇们参与其抓周礼,可见陛下对其爱重之心。
这分明就是将皇长子的抓周,拔高到准太子的级别。
陛下意欲晋封皇长子为太子的心思,朝野上下都看出来。
正是看出来了,某些有心人实在有些不甘。
思宁恍若未觉那些目光,唇边噙着一抹得体而略显疏离的浅笑。
从容行至殿中,向已端坐于上首左侧的皇贵妃范氏行礼:“臣妾来迟,请皇贵妃娘娘恕罪。”
皇贵妃范氏今日打扮得极为隆重,正红色宫装绣百鸟朝凤,金丝银线,光华璀璨,发间九尾凤钗振翅欲飞。
脸上笑容温婉,抬手虚扶:“淑贵妃妹妹快请起,你伺候陛下辛苦,晚些也是应当的。”
这话说得体贴,却暗戳戳地点出思宁霸占皇帝,还张狂起来,故意来迟,引得下首几位年长宗妇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思宁只当听不出,道了声“谢娘娘体恤”,便欲在自己的位次坐下。
她下首便是良妃李氏,此刻正拿着一柄泥金芍药团扇,半掩着面,见思宁过来,站起身,朝她见礼。
思宁微微颔首。
刚落座,皇贵妃范氏那含笑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殿内大半的人都听见。
“淑贵妃妹妹来了,大皇子呢?怎么不见他?本宫可是盼了许久,想着今日能见见咱们的皇长子呢。”
她语气亲热,目光却紧盯着思宁。
“说来,自大皇子百日之后,我们这些后宫妃母,就未见过他。”
“淑贵妃你将大皇子藏得实在严实,莫非是怕我们这些做妃母的,带坏了他不成?”
这话一出,殿内原本稍起的细微人声彻底静了下去。
所有命妇的目光都聚焦在思宁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审视。
是了,皇长子何等尊贵,今日这般场合,淑贵妃竟未带来?
莫非真是恃宠而骄,连让皇子与宗亲命妇提前见个面都觉得不屑?
一种“淑贵妃高傲孤僻”的猜测无声地在众人心中蔓延。
良妃李氏适时地放下团扇,故意用娇娇怯怯的嗓音添了一把火。
“是呢,皇贵妃不说,臣妾也不敢问。想着淑贵妃或许是觉得皇子年幼,怕见了生人哭闹,失了体统。
不过,皇子毕竟是天家血脉,总该让咱们见见,认认亲才是。这般藏着掖着,倒显得生分了。”
她话语柔和,字字句句却都在坐实思宁“不顾大局、孤高自许”的罪名。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李家夫人冷冷的看着庶女良妃故意招惹淑贵妃。
范右相夫人不赞同的目光看向女儿皇贵妃。
可这两位压根不理嫡母(生母)看过来的目光。
思宁母亲谢氏,几位与思宁母家交好的夫人面露忧色,却不好贸然插话。
众目睽睽之下,思宁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瓷盏底托与桌面轻碰,发出清脆一响。
抬起眼,目光先是在皇贵妃那张写满“关切”的脸上停留一瞬,又转向良妃,最后扫过殿中诸人,唇边的笑意反而深了些,清亮的声音如珠玉落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皇贵妃娘娘和良妃妹妹真是关心则乱。”
她语气轻松,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仿佛对方问了一个多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臣妾岂会不知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