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缠了半下午,阿贵叔终于踩着湿软的泥路回了家。
他肩上的旧布包还沾着水汽,脸上虽带着赶路的疲惫,眼角眉梢却藏不住笑意——
不用问也知道,大女儿婆家的玉米,今年定是得了个好收成。
屋里的云彩眼尖,听见院门锁响便迎了出来,手脚麻利地接过父亲的布包,转身就扎进了厨房。
今天要杀只小公鸡给阿贵叔补补,她四点不到就把葱姜蒜备好了,铁锅里的水正慢慢烧着热气。
胖子哪能少了这份热闹,抄起墙角的瓷盆就凑了过去。
云彩抓鸡时,他帮着按住扑腾的翅膀;要剁鸡块了,他又赶紧递上磨亮的菜刀,嘴里还不停念叨:“多放辣,得吃口够味的!”
阿贵叔倒不急着吃饭,先去后院给小毛驴添了把新割的青草,看着牲口慢悠悠嚼食,才回屋打了盆水,仔仔细细洗去手上的泥和身上的汗,这才在堂屋的竹椅上坐定,端起云彩早就泡好的热茶抿了一口。
他刚歇下,无邪就见缝插针地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刻意的轻松:“阿贵叔,有件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阿贵正纳闷这年轻人怎么突然凑过来,听他这么说便放下茶杯:
“小无老板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都跟你说。”
阳台处的小哥还坐着,竹椅斜对着堂屋,屋里的说话声一字不落地飘进他耳朵里,他却没动,只指尖轻轻摩挲着竹椅的扶手。
无邪见状,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黑白照片,小心翼翼地递到阿贵面前:
“你看,这些照片是不是在咱们村拍的?上面人穿的衣裳,跟你身上这件看着挺像的。”
照片虽有些泛黄,衣料上的花纹却还清晰,和阿贵身上那件靛蓝土布褂子的纹样确实有几分相似。
阿贵伸出粗糙的手,各捏着一张照片凑到眼前,眯起有些花的眼睛仔细端详,嘴里还不时发出“啧”的声响:“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你再好好想想,”无邪在一旁轻声提醒,心却悄悄提了起来。
阿贵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上的人:
“这是盘马老爹啊!他年轻时是咱这儿最好的猎户,我还跟他学过打猎呢!”
说着又指向另一张照片里和陈玟锦站在一起的半大小伙子,语气更肯定了,“这个我记起来了!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无邪心里一阵惊喜——要是阿贵叔当年真跟考古队有过接触,说不定能知道不少事。
他连忙追问:“那你还记得他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吗?他们的营地在村子哪个方向?”
可这话刚问出口,阿贵脸上的神情就变了,他把照片轻轻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唉,这我就记不太清了,都是我十来岁时的事了,隔了这么多年……”
无邪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犯了嘀咕——阿贵叔的表情可不像是全忘了,倒像是有什么顾虑。
他正琢磨着,就听见厨房方向传来脚步声,胖子擦着手从里屋走出来,见两人围着照片,立马凑过来:
“天真,问得怎么样了?阿贵叔跟你透底没?”
无邪没说话,阿贵也只是搓着手,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个……”
胖子见状,干脆一屁股坐在阿贵另一边,和无邪把人夹在中间,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爽朗:
“阿贵叔,有啥不能说的?咱都是大老爷们,别吞吞吐吐的!”
阿贵的眉头皱得像块拧干的旧毛巾,沉默了几秒,忽然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笑:“胖老板,不是我不说……就是这报酬……”
胖子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嗨!你早说啊!说书先生讲段故事还得要茶水钱呢,你跟咱说这么重要的事,哪能让你白忙活?”
这话一出,无邪心里松了口气——论应付这种场面,还是胖子在行。
他后来才知道,阿贵是看他年纪轻,觉得他做不了主,才没好意思提钱的事。
只见胖子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红票子,“啪”地拍在桌上,钞票的声响让阿贵的眼睛瞬间亮了。
“阿贵叔,你把当年的事说清楚,这些钱就都是你的。”
阿贵连忙点头,手指不自觉地往钞票的方向挪了挪,脸上的拘谨全没了:
“好!好!各位老板,我说!”
接下来的半个钟头里,阿贵一边时不时瞄一眼桌上的钱,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起了当年的事。
无邪总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原来陈玟锦他们当年是以考察队的名义来的,至于具体考察什么,阿贵也说不上来;但他认得出他们的营地位置,就在山里那处叫羊角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