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毕维斯为写下的句子画上句号的瞬间,德斯坦终于找到视线的来源。
那是一个身穿老旧礼服,戴着高礼帽的年迈老人,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站在不远处观察他们。诡异的是,这个看上去彬彬有礼的老人身上只有黑白灰三色。
老人手中拄着金马首的梧桐木手杖,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准备迎接客人的管家。不过他不是来迎接,而是来向两人传达讯息的。
“呵呵呵……已经好久没人发现读者之笔正确用法了。年轻人,你做得很不错。”老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的同时,抬起几乎被霜白的眉毛遮住的眼睛。
这时德斯坦才注意到这个老人如纸一样雪白的皮肤上竟然密密麻麻覆盖着仅有蚊子大小的文字,并且对方身上有一股浓厚的墨水的味道。
发现忽然出现的老人的毕维斯有些意外,他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向着老人欠身行礼:“您好,没想到我的运气这么好,我觉得您是否会出现还是取决于您的心情吧?既然您已经出现了,那就请您告诉我们,在这里我们应该做什么?”
老人看着面前恭敬有礼的毕维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抬起手勾了勾手指,毕维斯手中的羽毛笔立刻朝他飞过去。
拿到笔后,老人只是打了个响指便消除德斯坦插进笔头里的翎羽。
他从礼服外套内侧拿出与笔头配套的笔身部分,也就是一支漆黑泛银的羽毛,但从羽毛的形状看,它似乎不是鹅毛。
被重新组装起来的羽毛笔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毕维斯和德斯坦看见虚空中忽然出现一只手握住这只羽毛笔,眨眼后,那只手和光芒都消失不见了。
老人用痴迷的眼神端详着这只足足有小臂长的羽毛笔,语气平静的介绍起它的来历:“这是用人面夜枭的羽毛制成的羽毛笔,世界上能用上这种羽毛的人不不多,这也只是被收藏的瑕疵品而已。被赋予力量以后,它就会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我会把它交给你们,而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隐藏在这里的那个正在阅读这个故事的人。”
“故事?您这是什么意思?”老人的一番话让毕维斯觉得有些困惑了,他旁边的德斯坦更是露出茫然无比的表情。
“呵呵……人生何尝不是由很多故事构成的,也许你现在所处的这一切都是一个人写出来的。”
“这个房间存在的条件就是被某人阅读,并且因为他的想象,这个故事正在被不断地延伸出去,所以你们要在那个人的想象结束之前找到他。”
老人说完这番话后拿着那只羽毛笔转身离开,德斯坦本想追上去,没想到之前那些人偶全都活动起来,他们像是正常人一样开始相互交流,甚至对着空气干起活来,甚至有些人还像是身处集市一般吆喝起来。
被移动的人流挡住去路的德斯坦只能对着空气挥了一拳,随后她转头叉腰抱怨起来:“真是莫名其妙的,什么阅读这个故事的人?明明我们就是活生生的人啊!毕维斯,要不我们离开这里算了?”
毕维斯摸着下巴看着面前活过来的人偶们,他摇着头说道:“不,别冲动。我们现在离开这里的话,那就等于我们放弃了这个故事。那故事就直接结束……也许从我们进入这个房间开始,我们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啊——真是烦死了!为什么会有人知道我们会来这里啊?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爽!”抓狂的德斯坦反手给了从身边走过去的小混混一拳,没想到这家伙明明脑袋都歪了还能爬起来继续走,并且还顺手偷走一个女人的钱包。
“哈哈……那也没办法,你先暂时冷静一下吧,我来想想看该怎么办好了。”
随口安抚一下德斯坦后,毕维斯抱着手臂观察周围的人,尤其是刚刚那些被自己拿走纸条的人,他发现这些人似乎正在演绎着什么故事。
这些人偶是因为我们触发某种条件才动起来的吗?感觉就像在演绎某种固定的剧本一样,那女孩失去父母后被亲戚收养,而亲戚则一心一意照顾这个孩子并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穷苦的女裁缝没有钱选择接受廉价的雇佣,刚刚的混混似乎偷走刚刚结束工作准备回家的女裁缝的钱,水果商贩的老板帮助发现了小偷的女孩。
女孩把钱还给女裁缝,并且和失去妻子的老板对上了眼……
毕维斯逐渐将周围人偶身上的事情理清楚,他的脑中形成一张非常完整且详尽的关系网,之后他越过面前的这些人向房间的深处走去。
刁难民众的守城人被告发,领主下令处死这个猥琐自私的男人。
这个男人临死之前还在逃命,结果落入河中被一个放牛的孩子所救,这个孩子是一个猎人的孩子。
这个男人在猎户的家中生活了十余天,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决定回去自首。
猎户把这个守城人的故事告诉自己的孩子,而他的孩子又把这个故事告诉村里路过的吟游诗人和教书的老师……
细腻而复杂的人脉网络最终在毕维斯大脑中成型的时候,他和德斯坦来到房间的尽头,在那里只有一张大得夸张且雕花精美的书桌。
从材质上看那张书桌应该是由某种珍贵木料制造而成,它表面却被什么人毫不珍惜地劈砍刮擦过,留下许多狰狞又丑陋的缺口。
一直在毕维斯身后探头探脑的德斯坦自然也看见那张桌子,凭借过去的经验,她第一眼就看出那张桌子的价值:“谁那么败家,居然把价值上万金的古董桌给砍成废品了,啧啧……太可惜了!”
只可惜毕维斯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张昂贵的古董书桌上,而在一具被厚厚的蛛网与灰尘覆盖的骸骨上。
那具穿着朴素衣物的骸骨静静地端坐在那张由无数末端长着蛇头的手臂,以及巨大的羽毛笔头椅背交缠构成的巨大座椅上。
它的手边堆满被墨水浸染得发黑的羊皮纸和金属封皮的古老书本,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张用血写成的信纸。
毕维斯走到书桌边后拿起那张满是灰的信纸,稍微花了一点时间就将信纸上的内容读完:“我知道谁是阅读这个故事的人了,揭晓这个答案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再和您聊一聊。您应该就在附近吧,老人家?”
“呵呵,年轻人……你居然这么快就找到答案了。既然如此,老头子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聊聊天好了,聊天之前,说说你的答案和答案的依据吧。”
“你这老东西不会一直在监视我们吧?”德斯坦一头黑线地看着从一个挥着巨斧的魁梧人偶身后走出来的老人,她瞬间怀疑起这家伙是不是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
“答案不就在你最初给我们说的那番话里面吗?”
毕维斯面向老人露出自信的笑容,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纸——信纸上的血迹居然还是新鲜的。
“首先这不是一个人写出来的故事,它的作者就在这里。老爷子你也是故事的作者,但你只负责写好结尾。这个故事一开始就结束了,没有人会在一个完美的故事里面增加不必要的插曲……因此您说的正在阅读这个故事的人,应该指的就是我们和你,对吧?”
“不错,的确是这样,你怎么知道故事早已经结束了呢?”老人一边听着毕维斯的回答,一边摸着下巴的胡茬嘴角勾起露出慈祥的笑容,他的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
“这里的每一个人和其他人都有联系,把这些联系结合起来就是一个个完整的故事,最后我在书桌旁边的骸骨那里找到的信纸上有这样一句话:‘我要铭记每一个我遇见的人,但倾听这个故事的人早已经逝去’,再加上我记得过去写书的禁忌就是不能在笔者死后续写,所以我断定故事已经结束。”
说到这里的时候毕维斯停顿一下,之后他再次回头看向那具骸骨。
虽然没有对骸骨进行仔细的检查,但毕维斯发现它身上的穿着很像个贵族。
再加上羊皮纸不是一般人能够使用的物品,这个人的桌子上却有那么多。
“呵呵……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就把奖励给你吧!希望你能够善用它们。”老人听到毕维斯的解释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缓缓地伸出手。
一柄银色的钥匙从他裂开的掌心里钻出来,和这柄钥匙一起来到毕维斯面前的还有那支全知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