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军统帅那杆枪,漠北有多少英雄好汉都折在上面,其中甚至包括穆勒家族最优秀的勇士,他们的巴乌。许多人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可也有许多人纳闷儿,硬气得跟乌铁枪似的将军要是哪天爱上个姑娘得成什么样儿。
敢情,就这样……
灵秀婉约的小美人儿在怀中沉沉睡去,那一贯冰山般冷峻的脸庞却忽地盛满了忧。
她的一生怅憾,一生怀念,都恨不得让这小丫头明了。
可惜不能。
牢笼是个怪地方,起先你恨它,然后你习惯它,更久后,你离不开它,这就叫体制化。
她已经离不开定北军了,可南宫离不一样。
酣眠中,小姑娘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苏唳雪将锦被轻轻拉过来将人裹紧,穿好衣裳,临走前,爱怜地在睡梦中的女孩子颊边吻了吻。
以前,她总觉得被排斥跟孤立,是因为那时候她的世界只有排斥跟孤立。可后来,有了南宫离,为她千般忧心,万般牵念,不知怎的,叫她满腹苦涩中忽地便涌进来一股甜。
她是一个怪异的人,怪异到连自己都唾弃。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恋爱脑的。可女娃娃给了她纠缠入骨的依恋,让她领略到这世上最美丽的风景。如今,她别无所求,只希望自己给南宫离的爱,已经足够小丫头走完一生了。
“哎哟我的将军大人,你老是嫌命长吗?千忠戮没有解药,您知道吗?!”
定北军统帅婚仪台抢亲之事一夜之间传遍漠北,李眠关闻讯赶来将军府,刚踏进大门,就望见那挺拔的身影立在祠堂里。
“李眠关,你李家先祖也曾出过帝王、君侯,还有像你这样治世救苦的医者。”苏唳雪淡淡地道,“定北军统帅无论享年二十五岁还是三十五岁,都是英年早逝,没太大区别。我能接受。”
李眠关转过头,看着苏家祠堂里如山的牌位,似乎听见泉台无数忠魂咆哮。
当兵的人都这样。当年,接到求援的定北军全军覆没的战役前,缨鹿城老将钟英已战死,临死站定三呼——
杀贼!
杀贼!
杀贼!
老将余勇,勇不可当。就像人死前回光返照,冥冥之中自己有预感,最后一眼,最后一战,所以不惜献祭出所有。
历史是个曲轴,前进三步就会后退一步。危机当头,需要的是杀伐决断、开疆拓土的悍将。可太平盛世,没有人还记得他们。
说到底,我们都只有这短短一世。
“将军,跟您打了一辈子仗,可古今名将、天下英雄无数,咱们都没机会见上一面、把酒言欢。您不遗憾吗?”
黑衣黑甲的人静静地凝视着祭台上的断魂枪,轻扯唇角一笑:“我只恨古今天下名将草草而没,皆不见我一身之狂逸。”
“我的将军啊,就凭你们苏家人这不可一世的臭德性,哪怕只剩一副枯骨,也能入凌烟阁。”李眠关无奈。
“我拿的是断魂枪,你当闹着玩儿的?”
豪视一世的人十八岁那年毅然抛却名字,舍弃身份,为的就是不忧不惧,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可她却有个软肋——
大熠朝最鼎盛那几年,叫一声殿下,会有两个人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