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的水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缓缓流淌,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冰冷。文东恩站在能俯瞰江景的高层公寓落地窗前,身上那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几乎要将她瘦削的身形吞噬。她的表情很淡,眼神落在远处江面上模糊的驳船影子,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复仇的计划像一张精密的地图在她脑中铺陈,每一个节点,每一个名字,都带着血与泪的刻痕。朴妍珍,全在俊,李莎拉,崔惠廷……这些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门铃在这时响起,短促,克制。
文东恩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平静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朴世英。
她没穿那些显得娇贵柔软的羊绒或丝绸,而是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长发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与朴妍珍极其相似,此刻却沉静如深潭的眼睛。她手里没拿任何礼物,也没有那种惯常的、无懈可击的甜笑。
“文东恩前辈?”朴世英的声音很平稳,没有刻意放软,也没有丝毫倨傲。
文东恩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通道。
朴世英走进来,目光快速而不易察觉地扫过这间装修简洁到近乎冷硬的公寓,然后落在文东恩身上。“冒昧打扰了。”
文东恩关上门,走到客厅中央,并没有请她坐下的意思。“朴妍珍的妹妹。”她陈述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是。”朴世英坦然承认,她站在离文东恩几步远的地方,两人之间隔着一段充满审视意味的距离。“但我今天来这里,与她无关。”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不完全有关。”
文东恩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依旧沉默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朴世英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信封,没有直接递过去,而是放在了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这里面,”朴世英的视线落在信封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是金成哲最新的藏身地址,以及他最近三个月内,与一个尾号7749号码的所有通讯记录摘要。7749这个号码,隶属于河明宇。”
文东恩的瞳孔骤然收缩。金成哲,河明宇……这两个名字,如同她复仇拼图上最关键、却也最难以触及的两块。她调查了很久,线索却总是断在关键处。
她抬起眼,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孩。那张年轻、美丽,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属于“朴妍珍妹妹”这个身份的骄纵或愚蠢,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为什么?”文东恩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些。
朴世英迎上她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某种复杂难辨的东西,不是善意,也并非纯粹的恶意。
“前辈的过去,我了解一些。”朴世英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尹素禧前辈,孙明悟,还有……前辈您自己。”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文东恩死水般的眼底激起细微的涟漪。
“我提供这些,不是为了帮你,文东恩前辈。”朴世英微微抬起下巴,线条优美的脖颈在黑色大衣的衬托下,显出一种易碎又坚韧的矛盾感,“我们或许,有共同的目标。”
空气凝滞了。窗外的天光透过玻璃,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无形的界限。
文东恩看着茶几上那个白色的信封,又看向朴世英。这个女孩,和她姐姐完全不同。朴妍珍的恶是张扬的,外放的,像淬了毒的荆棘。而朴世英……她的恶,是内敛的,冰冷的,像深埋于冰川之下的暗流,你不知道它有多深,流向何方。
“你想要什么?”文东恩问。
朴世英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笑意,那笑意让她看起来不再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我什么都不需要。至少现在不需要。”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信封,“这些,算是我的……诚意。”
她说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门被轻轻带上,公寓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文东恩一个人,以及茶几上那个突兀的白色信封。
文东恩没有立刻去碰它。她依旧站在原地,望着朴世英离开的方向,眉头缓缓蹙起。
朴妍珍的妹妹。 主动送上的关键证据。 共同的……目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像一颗投入精密棋局的异色棋子,打乱了她原有的步调。是陷阱?还是……真正的合作者?
她走到茶几前,拿起那个信封。很轻,里面似乎只有几张纸。
指尖触碰到纸张冰凉的边缘,文东恩的眼底,翻涌着比汉江水更深沉、更复杂的暗流。
一个新的玩家,入场了。
而游戏的规则,似乎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