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房媳妇庄文雅,瞧着跟她姐姐一样,性子清冷,可该有的礼数规矩,半分也不曾落下。
然而此刻她这副模样,骆老太太还是头回见,心中不禁一凛,面上却佯装无辜,开口问道。
“老二家的,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方才宋玉晴早将院中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了骆老太太,可她这会儿偏要装作浑然不知。
庄文雅又不是那任人拿捏的糊涂人,当下冷冷一笑。
“既然老祖宗您还不清楚,那媳妇便再讲一回。”
言罢,她目光落在仍在一旁“抽抽搭搭”的骆玖语身上,满心都是疼惜,旋即猛地瞪向骆嘉伟。
骆嘉伟在侯府几时受过这般待遇,被庄文雅那凌厉的目光一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结结巴巴道。
“二、二婶,您、您盯着我作甚?”
庄文雅柳眉倒竖,厉声喝道。
“盯你作甚?方才在院中,你说桑儿幼时落水坏了脑子,成了个蠢的。这话可是你说的?”
骆嘉伟被问得心虚,缩了缩脖子嗫嚅道。
“是、是我说的,我、我就是随口一说,逗个乐子……”
话未说完,便忙不迭躲到了骆老太太身后。
瞧他这近二百斤的魁梧身躯,躲在老太太身后,模样实在滑稽。
可庄文雅此刻哪还有心思取笑,只目光灼灼地盯着骆老太太。
“老祖宗,桑儿幼时遭了何等祸事,不用我说,您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些年,侯爷对旁的事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涉及桑儿,那是半分退让都没有。您这大孙子倒好,竟拿桑儿的痛处开涮,这是玩笑话吗?依我看,分明就是故意欺负到桑儿头上!在这侯府之中,哪有嫡女被欺负的道理?莫说侯爷,便是我这当家主母,也绝不容许!”
庄文雅平日里轻易不开口,可一旦开口,便字字如刀,毫不留情。
这一番话,如重锤般狠狠砸在骆嘉伟和蒋氏脸上,便是骆老太太,也觉面上无光,老脸一红。
“咳……不过是孩子间的玩闹,伟儿这孩子,说话没个轻重,倒也不是有心的……”
骆老太太敷衍着打圆场。
要说这老太太平日里装糊涂的本事,那可是一绝,撒泼打滚、胡搅蛮缠,半分不让。
可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大房一家如今住的、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靠着二房?
二房平日里不计较,那是念着兄弟情分,可要是有人触了二房的逆鳞,那可就万万不能忍了。
而骆青松的逆鳞是什么?自然是他的宝贝闺女骆玖语。
蒋氏听闻此言,也反应过来,赶忙在一旁帮腔。
“是啊,他二婶,伟儿还是个孩子呢,孩子间闹着玩,您可别往心里去。”
骆玖语一听,哭得更凶了,边哭边抽抽搭搭道。
“堂哥说是开玩笑,可他当时就站在我面前,说我被水淹坏了脑子。那一瞬间,我只觉脑袋疼得厉害,好多画面‘唰唰唰’地闪过。有堂哥在我旁边,还有大伯母、祖母,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屋内众人脸色皆是大变。
“桑儿,你说你头疼了?还想起儿时的事?”
庄文雅脸色一紧,赶忙上前,轻轻摸了摸骆玖语的额头,未等她回应,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开始细细把脉。
这一回,骆老太太、蒋氏和骆嘉伟的脸色,更是白得像纸一般。
只因骆玖语所言,确有其事。
当年,年幼的骆玖语随母亲一道,遭人暗中下毒,回到侯府中时,已是奄奄一息。
母女俩坚持不住,躺在了院中,气若游丝。
众人见状跑过来,手忙脚乱之时,骆嘉伟却围了过来。
他瞅了一眼骆玖语,竟突然伸手,将她推进了旁边的水池之中。
骆玖语母亲早已喂她服下解药,本可慢慢苏醒。
谁料被这一推,正是再度遭逢大难。
骆青松赶到时,看到的便是母女俩直挺挺躺着的惨状。
众人皆以为这母女俩已没了气息,骆老太太心中暗自盘算,孙女已死,若再让二儿子迁怒大孙子,可如何是好?
于是赶忙让众人改口,称骆玖语是跟着中毒的母亲回府,一时心急,自己失足掉进水里淹死了。
当时骆青松心急如焚,并未多想,直到后来骆玖语被救回,他才猛然醒悟。
闺女中毒后,连走路都费劲,又怎会自己掉进水里?
正因如此,他更坚定了要带闺女离开这侯府的决心。
骆玖语正是借着前世骆思梦提及的这段往事,如今旧事重提,吓得这一家人心惊胆战。
“伟儿,你瞧瞧你,把妹妹气得都胡言乱语了,还不快回屋反省去!”
蒋氏见状,赶忙拽起骆嘉伟,就要往外推。
她生怕骆玖语看着儿子,再想起更多不堪的往事。
谁料骆玖语又扯着嗓子哭喊道。
“当时堂哥那模样,可凶了。我感觉似是他小时候就是那般欺负我,一模一样,呜……桑儿好害怕……”
此言一出,骆老太太再也坐不住了,她咬了咬牙,沉声道。
“伟儿,今日你对你妹妹出言不逊,罚你去祠堂跪着。一日不得进食,再抄经书一卷,为你妹妹祈福!”
这般惩罚,平日里骆思莹和骆思蓉倒是常领教,可骆嘉伟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冲着骆老太太嚷道。
“祖母,您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我一会儿还约了朋友去花月......诗社品新酒呢!”
骆老太太岂会不知这个孙子的德行,跟他那不成器的爹一个样,定是又要去那烟花柳巷寻欢作乐。
可如今,哪容得他这般狡辩?
“刘嬷嬷,叫上两个人,把大少爷带到祠堂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婆母,伟儿这身子骨弱,祠堂又冷,万一再冻出个好歹来……”蒋氏心疼儿子,忍不住开口求情。
骆老太太冷冷瞥了她一眼。
“那你便与他一道去,替他暖暖脚?”
蒋氏虽心疼儿子,却也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当下不敢再多言,只连哄带吓,又使眼色,硬是把骆嘉伟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