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它的指尖即将触及秦雪儿额头的刹那,整个灰烬雪原的空间猛地一震。
飘落的灰雪,呜咽的寒风,甚至邪灵狞笑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刺破厚重乌云的星光,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镜面的隔绝,强行闯入了这片意识囚笼。
这意念碎片并非言语,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深入骨髓的剧痛。
一种正在被万钧巨力反复锻打撕裂,却又在痛苦中顽强凝聚新生的极致痛楚。
这痛楚的源头来自姜啸。
秦雪儿那即将被恨意彻底淹没涣散的眼神,骤然一凝,如同被冰水浇头。
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感,清晰地传递到了她这里。
她仿佛看到了姜啸紧蹙的眉头,额角的冷汗,感受到他体内那如同熔炉般奔腾咆哮的淬炼之力。
“他……他还在痛。”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苗,在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猛地跳了出来。
“滚开……”
秦雪儿的意识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啸。
不再是之前的痛苦哀嚎,而是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源自本能的疯狂反抗。
她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邪灵。
那双空洞麻木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属于自己的熊熊怒火!
她虚幻的双手,带着决绝的疯狂,狠狠抓向邪灵伸来的那只覆盖着邪气的手。
不再是之前的软弱逃避,而是反击。
“找死。”
邪灵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暴怒。
它没想到这缕即将熄灭的残烛,竟敢反抗。
覆盖邪气的手掌去势不变,反而加速,带着更浓烈的青铜色邪光,狠狠拍下。
要将这不知死活的意识体,彻底拍散。
轰……
两只虚幻的手掌,在冰冷的灰雪上空狠狠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无声的意念风暴,瞬间炸开。
以碰撞点为中心,狂暴的冲击波呈环形横扫而出。
灰烬雪原被硬生生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漫天灰雪被冲击得倒卷而上。
秦雪儿的意识体,如同被飓风掀起的落叶,惨叫着倒飞出去。
虚幻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边缘处逸散的光粒更多,剧烈的痛苦几乎让她再次昏厥。
然而,邪灵的身影也猛地一晃。
覆盖邪气的手掌上,竟被秦雪儿那决绝的反击,撕开了几道如同发丝般的细微裂痕。
点点带着星辉般光芒的意识碎片,从裂痕中逸散出来。
那是属于詹台仙颜最后残存未被完全吞噬的魂力。
“贱人。”
邪灵看着手掌上的裂痕和逸散的星辉,发出又惊又怒的尖啸。
它猛地抬头,怨毒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镜面,射向现实中那个正在承受痛苦的源头。
“是因为他痛?你心疼了?”
邪灵的声音,因暴怒而彻底扭曲,尖利得刺破耳膜。
“你这个被施舍了点温暖就摇尾乞怜的废物,愚蠢下贱,别忘了你爷爷,忘了他的穿心剑,他活该,他活该被千刀万剐,活该承受这无边痛苦,他……”
“闭嘴……”
秦雪儿挣扎着从远处的灰雪中爬起,尽管身体虚幻得几乎透明,却挺直了脊背。
她沾满灰雪的脸上,泪水混合着恨意疯狂流淌。
眼神却燃烧着一种孤狼般的凶狠,与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清明。
“爷爷的血是我的债。”
她嘶声尖叫,声音在风雪中颤抖却异常清晰,“我的仇我自己来报。”
“但用你的脏手……”
她死死盯着邪灵,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灵魂的力量,“去伤他不行。”
这声“不行”,如同惊雷,炸响在灰烬雪原,也炸响在邪灵的意识深处。
它从未想过,这缕被仇恨和绝望豢养的脆弱意识,竟敢如此反抗。
竟还保留着如此愚蠢的底线。
现实。
冰面上那面阴阳镜,镜面那道漆黑的裂痕猛地剧烈波动起来。
不再是之前的死寂,而是如同活物般扭动扩张。
裂痕两侧,一边涌出散发着九宫邪气的黑血。
另一边,却渗出几缕如同星屑般闪烁着清冷光辉的魂血,微弱却纯净。
黑血与星辉魂血在裂痕边缘疯狂地侵蚀对抗拉锯。
整面古镜都在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镜面之上,倒映出的不再是周围冰谷的景象,而是两幅画面在疯狂闪烁交织:
一幅是灰烬雪原,秦雪儿虚幻的身影挺直脊背,与邪灵怨毒对峙。
另一幅,赫然是现实中,姜啸盘膝而坐承受淬体剧痛的侧影。
画面中,他额角的汗珠,微蹙的眉头都清晰可见。
双魂争夺,镜面为证。
姜啸的重瞳,死死盯着镜面上疯狂闪烁=拉锯的画面,以及那道不断渗出黑血与星辉魂血的裂痕。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紫金帝气缭绕。
带着一丝新淬炼出的淡金锋芒,对着那面震颤的古镜,凌空虚虚一点。
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镇魂安神本源的紫金帝气,无声无息地没入镜面那道剧烈波动的漆黑裂痕之中,目标直指那几缕在邪灵黑血侵蚀下苦苦支撑的星辉魂血。
青丘圣地的动荡余波未平,暗流已涌向更深的渊薮。
距离不周峰三千里外,葬魂渊边缘一处早已废弃的古祭坛遗迹。
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如同巨兽残破的骸骨。
阴风呼啸,卷起地面的腐叶与砂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
三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祭坛残垣的阴影之中。
正是此前隐于观礼席的佛帝,炎帝,以及面色阴沉的敖擎。
“哼,佛帝相召,炎帝亲临。”
敖擎率先打破沉寂,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目光扫过另外两人,“就为了看那姜啸小儿在青铜殿耀武扬威、镇压我北海颜面。”
他足下残留的寒气,将地面冻结出细密的冰晶。
身披麻衣的佛帝低垂眉目,掌中乌沉木佛珠缓缓捻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周身梵唱虚影明灭不定。
“阿弥陀佛,敖擎施主,嗔怒是业障之源。姜帝神通,已非昔日可比。那轻描淡写的一叩,禁锢七重帝境,恐非寻常天帝手段。”
“非比寻常。”
炎帝一身赤甲如同燃烧的暗火,抱臂而立,嘴角那抹玩味更深,眼中却跳动着贪婪的火焰,“正因如此才更有趣,不是么?青丘邪源暴动,他竟能引邪力淬体,气息反更凝练。此等法门,真是闻所未闻,若能……”
他话未说完,但眼中赤裸裸的觊觎,已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
祭坛中央那片最为浓重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空间无声地扭曲塌陷,形成一个散发微弱九宫邪芒的旋转漩涡。
一道覆盖着黯淡青铜色气息诡谲的身影,踉跄着从漩涡中踏出。
正是被姜啸帝威重创,借助九宫挪移遁走的秦雪儿。
此刻的她,圣女祭袍更加残破,左臂那道青铜疤痕邪光黯淡,布满裂痕的脸上黑气缭绕,气息明显萎靡了许多。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怨毒与疯狂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她甫一现身,目光便死死锁定了阴影中的三帝。
没有寒暄,没有废话,一个冰冷滑腻,带着九宫韵律的声音直接在三帝神魂中响起。
“三位帝尊可是对姜啸那引邪淬体的逆天法门动心了。”
佛帝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炎帝眼中贪婪之火更盛。
敖擎则眯起了眼睛,戾气中透出一丝惊疑。
“影刹。”
炎帝舔了舔嘴唇,声音带着一丝灼热。
“看来你这条九宫仙教的忠犬伤得不轻啊,怎么被主人派来当说客了?”
影刹,这是九宫仙教赋予这具傀儡的新代号。
“伤?呵……”
占据秦雪儿躯壳的邪灵影刹,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带着无尽怨毒。
“能从那重瞳怪物手下捡回一条命已是侥幸,至于说客,”她深潭般的眼睛扫过三帝,“本座是来给三位帝尊,送一份足以葬送姜啸前途的大礼。”
“大礼?”
佛帝抬起低垂的眼帘,悲悯的目光深处,一丝锐利如刀锋般闪过,“施主此言何意?”
影刹不再言语。
她缓缓抬起那只未被青铜侵蚀,此刻却缠绕着丝丝邪气的右手。
掌心向上,五指缓缓收拢,仿佛在虚空之中抓握着什么。
嗡……
一点幽暗的光芒,在她掌心亮起。
光芒迅速凝实扩展。
眨眼之间,一枚通体覆盖着厚重铜绿的鳞片,悬浮在她掌心之上,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
这鳞片一出,整个废弃祭坛的空气,骤然变得无比沉重。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万古葬海死寂与无尽锈蚀气息的恐怖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开来。
祭坛残垣上厚厚的尘埃,无声滑落。
靠近的石块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点点锈斑。
“葬海邪源?”
佛帝,炎帝,敖擎,三人几乎同时失声。
周身护体神光应激爆发,抵御着那扑面而来的恐怖侵蚀。
三帝脸色剧变。
这气息与禁地暴走的邪源同出一辙。
甚至可能更加纯粹更加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