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监护室里,幽蓝的光线如一层冷霜,均匀且寂静地洒落在排列整齐的保温箱上。
诗云身着单薄病号服,赤着脚踩在冰冷刺骨的瓷砖地面上,寒意瞬间从脚底蹿至全身,可她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保温箱中那小小的身影上,如同凝视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那是她的儿子,小小的身躯在保温箱里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灭。
他戴着透明呼吸罩,薄如蝉翼的皮肤下,青色血管仿若细密的蛛网,清晰可见。
插着各种管线的小手无意识地轻轻蜷起,像一只在寒风中受惊、瑟缩的雏鸟,无助得让人心疼。
“目前体重 1800 克,呼吸频率依旧不太稳定。” 护士翻动记录本的声音在这静谧得近乎压抑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地敲击在诗云的心间。“早产儿需要至少两周的观察期,期间我们会密切关注各项指标。” 护士补充道。诗云听着,指甲不自觉地深深掐进掌心。
生产时那撕裂般的伤口此刻虽还在隐隐作痛,可与她心口处传来的钝痛相比,却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水中分娩的那一刻,那一声微弱却又让她满心欢喜的啼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如今,却好似被这层冰冷坚硬的玻璃永远地隔开了,遥不可及。
王欣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握着轮椅的把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用这股力量为家人撑起一片天。
他工装裤的口袋里,那被诗涵视为 “平安符” 的物件早已被汗水浸湿。诗涵则踮着脚尖,努力扒在保温箱边,小小的身影透着焦急与关切。
手中的听诊器金属头不经意间磕在玻璃上,发出清脆声响。“弟弟的心跳好快呀。” 她转头望向妈妈,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满是自责地问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吗?妈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深夜的病房,静谧得只能听见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诗云固执地拒绝使用镇痛泵,哪怕伤口的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袭来,她也咬牙强撑着。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墙上的时钟,那指针每跳动一格,每流逝一小时,都意味着儿子要在保温箱中再多待上漫长的六十分钟。
床头摆放着粉丝们送来的祝福卡片,原本那些带着美好期许的文字,此刻在她眼中,却像是无声的嘲讽,不断提醒着她,自己没能给孩子一个安全、顺利的降临,满心都是对孩子的愧疚。
“别这样折磨自己了,你刚经历那么大的手术,得好好休息。” 王欣轻声劝慰着,将一杯温热的红糖水递到她唇边。
工装袖口上,还沾着诗涵偷吃巧克力时留下的痕迹,那是生活琐碎却又带着温度的印记。
可此时的诗云,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决堤,崩溃大哭起来,声音里带着产后激素紊乱带来的尖锐与无助,“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那些风险警告,我为什么要赌?我太自私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滴落在已经开始结痂的剖腹产伤口上,咸涩的刺痛让她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满心的悔恨与痛苦如汹涌的海浪,将她彻底淹没。
诗涵抱着心爱的小熊,小心翼翼地钻进病房时,恰好撞见妈妈蜷缩在床角低声抽泣的模样。
小女孩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妈妈身边,把听诊器轻轻放在诗云胸口,稚嫩的声音带着安抚,“妈妈,你听,你的心跳和弟弟一样快呢,你们是紧紧连在一起的,谁也离不开谁。” 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那是她精心绘制的 —— 画中的保温箱变成了一座闪着耀眼金光的城堡,弟弟戴着用彩纸折成的皇冠,正稳稳地坐在软绵绵的云朵上,笑得一脸灿烂。
不远处,朵朵妈悄悄背过身,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她手中的手机屏幕上,粉丝群里不断更新着祈福的消息,一行行文字满是大家的关切与祝愿。
最新的一条转账记录显示,为孩子设立的 “守护基金” 已经成功筹得十万元,这一笔笔善款,承载着无数陌生人的温暖与善意。
王欣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诗涵塞给他的 “护身符”—— 一张画着超人的便签,背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爸爸保护弟弟”。
这张小小的便签,此刻却像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在担忧与疲惫中,依旧坚定地想要守护家人。
当诗云强撑着身体,坐着轮椅去探视儿子时,恰好撞见护士正在给早产儿更换尿布。
那小小的身躯,躺在无菌操作台上,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灭。
诗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想要给予孩子哪怕一丝温暖,可手还未触及,就被护士轻声却坚决地拦住,“家属不能触碰,防止感染。早产儿免疫力极低,任何一点细菌都可能引发严重问题。” 护士的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间,将她心底最后一丝幻想彻底击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无奈与酸涩。
诗涵为了给弟弟加油打气,发起了 “给弟弟讲故事” 行动。
每天,她都会准时举着绘本,隔着那层玻璃,用她稚嫩却又充满力量的声音,给保温箱里的弟弟念着一个个精彩的童话故事。
她的声音在监护室里轻轻回荡,“小兔子掉进了深深的陷阱,是勇敢的妈妈找来神奇的魔法钥匙……” 朵朵妈被这一幕深深打动,她悄悄用手机将这些画面拍摄下来,精心剪辑成视频,配上粉丝们特意录制的加油语音。
视频一经发布,便如星星之火,迅速燎原,播放量在短时间内就突破了百万,无数人被这份家人间的爱与坚守所触动。
王欣在病房和监控室之间来回奔波,脚步匆忙且沉重。
日复一日的忙碌,让他工装裤的膝盖处早已磨出了毛边,那是他为家庭辛苦付出的无声见证。
第七天的清晨,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在监护室里响起,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诗云几乎是瞬间从病床上滚了下来,全然不顾未愈合的伤口传来的剧痛,拖着虚弱的身体,拼了命地冲向监护室。
玻璃箱里,儿子的血氧饱和度如断崖般骤降,情况万分危急。
护士们推着抢救车,脚步急促地飞奔而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与专注。
诗云死死地扒住门框,指甲在金属门框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的双眼紧盯着医生们实施紧急抢救措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妈妈别怕!” 诗涵不知何时出现在妈妈身后,她的小脸满是坚定,迅速把听诊器塞进妈妈手里,大声说道,“弟弟说他要当勇敢的小战士,一定能战胜困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监护仪的曲线慢慢重新平稳下来,玻璃箱里,那小小的胸膛也恢复了有规律的起伏。
诗云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这一刻,她终于放声大哭,这哭声里,有刚刚经历的恐惧、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生命顽强的敬畏与深深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