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虫群围堵中狼狈逃生后,
吉田刚带领的百人小队已是强弩之末。
幸存者们伤痕累累,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这场惨烈遭遇彻底击碎了他们对“茶马古道”的轻视,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众人的意志。
险峻的山道更似天然绞索,将这支残军困在近乎垂直的“天梯”之上。
起初尚能日行四十里的队伍,如今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
嶙峋的岩石割破鞋子,瘴气缠绕的密林暗藏杀机,每日行程锐减至十里,队伍士气濒临崩溃。
看着地图上缓缓挪动的红点,苏俊摩挲着哑泉的坐标陷入沉思。
这处传说中能让人失声毙命的险地,或许正是终结日寇的绝佳战场。
十八家土司手握紧腰间短刀,目光扫过远处蠕动的日军帐篷——该让这些侵略者,永远留在这条浸透血泪的古道上了。
密电在深夜划破长空,十八家土司案头的油灯次第亮起。
消息如同火种坠入火药桶,沉寂的山寨顿时沸腾起来。
此起彼伏的牛角号声中,寨老们挥刀斩落牛头,滚烫的鲜血溅在祈福的经幡上。
天光未亮,彪悍的十八家土司的汉子已裹着兽皮,扛着土铳、弩弓,浩浩荡荡朝着蛇盘道疾驰而去。
蛇盘道如巨蟒盘踞在滇西群山之间,九曲回肠的谷道在悬崖峭壁间蜿蜒数十里。
两侧赤红如血的岩壁层层叠叠,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相传三国时期,诸葛武侯在此火烧藤甲军,冲天烈焰将山石都染成了永不褪色的赭红。
这条死亡通道内,方圆十里不见滴水,唯有一眼哑泉横亘谷心,在酷热的蒸腾下泛着幽蓝水光。
对那些口干舌燥的跋涉者而言,这汪清泉恰似致命的诱饵,不知多少亡魂在此饮下了最后一口水。
土司们率领的伏兵抵达蛇盘道时,晨雾尚未散尽。
他们凭借对地形的熟稔,将强弩手部署在两侧峭壁的天然石龛里,火铳队藏身岩缝间,又用枯藤和碎石精心伪装了陷阱。
经验老到的猎手们在哑泉周边撒下剧毒草粉,将竹筒里的蛊虫倒入泉眼,浑浊的水面泛起细密的黑沫,很快又恢复平静。
正午时分,山谷被烈日炙烤得如同蒸笼。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吉田刚的队伍终于出现。
士兵们东倒西歪地走着,水壶早已见底,干裂的嘴唇渗着血痂。
当那眼泛着幽光的泉水映入眼帘时,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几个士兵挣脱队列,踉跄着扑向泉边。
“八嘎!警戒!”
吉田刚举着军刀嘶吼,但饥渴早已战胜了恐惧。
日军士兵们跪在泉边,大口吞咽着泉水,有人甚至将脸埋进水中,贪婪地吮吸。随着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警惕的目光也变得涣散。
直到三五个士兵突然掐住脖子,面色青紫地抽搐起来,队伍才炸开了锅。
就在这时,左侧山崖传来尖锐的唿哨。霎时间,无数弩箭破空而来,火铳的轰鸣震得岩壁簌簌落石。
中箭的日军惨叫着倒下,更多人在蛊毒的折磨下口吐白沫,在痛苦中扭曲翻滚。
混战中,苏俊混在土司的队伍里,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他瞄准吉田刚的背影扣动扳机,却见那日军指挥官突然警觉,侧身躲过子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位土司甩出套马索,将吉田刚狠狠拽下陡坡。
山谷里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如同当年藤甲军的冤魂在索命,而哑泉的水面,倒映着血色残阳……
硝烟散尽的蛇盘道上,
十八家土司的人马清点着战利品。
锃亮的三八大盖堆成小山,钢盔在烈日下泛着冷光,还有满箱未开封的弹药与罐头。
这场精心谋划的伏击堪称完美,土司们竟无一人折损,连战马都未擦破油皮。
按照战前约定,二十余名侥幸存活的俘虏被麻绳捆成串。
他们面如死灰,哑泉的余毒仍让部分人嗓音嘶哑,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
当圆山寨的人敲起的铜锣声,从山道尽头传来时,土司们利落地将俘虏推搡着押解过去,那些垂头丧气的身影,恰似献给猎鹰的最后祭品。
地牢铁门吱呀作响,
腐木与铁锈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疤脸叔握着油灯跨进门槛,跳动的火苗照亮墙角蜷缩的身影——吉田刚的服装上还沾着蛇盘道的赭红泥土,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军,此刻像条断了脊梁的野狗,低垂的脑袋几乎要埋进膝盖。
油灯重重砸在霉斑遍布的石桌上,震落几缕青烟。
疤脸叔倚着潮湿的岩壁,布满沟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右颊狰狞的疤痕在光影中扭曲如活物。
沉默持续得足够让空气凝固,直到吉田刚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他才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枪管:“交待吧——用你狗嘴里剩下的真话,换个囫囵尸首。”
蛇盘道大捷的欢呼尚未远去,一封加急电报却让苏俊在昏暗的电报室里浑身震颤。
郭义的兴奋过电波跃然纸上——安宁八街与上厂两地,竟真如他所料藏着储量惊人的铁矿石矿山,更令人振奋的是,上厂矿脉几乎裸露地表,是极易开采的露天矿。
苏俊攥着电报纸的指节发白,喉结上下滚动着压抑的狂喜。
煤油灯在他身后投下摇晃的影子,宛如即将破土而出的新芽。
“好啊!”
他重重捶在斑驳的木桌上,震得发报机的铜键叮咚作响,
“这下咱们的骨头,算是真正硬起来了!”
窗外夜色如墨,却掩不住他眼底迸发的炽热光芒,那是比枪炮更能扭转战局的希望之火。
他取下墙上的地图,
用红笔重重圈出安宁八街和上厂的位置。那些蜿蜒的矿脉,此刻在他眼中化作流淌的铁水,在熔炉中翻滚沸腾。
“有了这些钢铁……”
苏俊喃喃自语,手指划过地图上的防线部署,“新的枪炮、坚固的工事、能与日寇抗衡的重武器……”
苏俊的目光变得锐利而深邃……
从矿石开采到冶炼锻造,从武器制造到人员调配,每一个环节都在他脑海中飞速运转。
这场胜利带来的不仅是战利品,更是扭转战局的关键筹码。
而铁矿脉在地图上如红色血管跳动,他们即将用这血脉铸造新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