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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买好后,几人到了候车室,很简陋的一处接待室。

“买包子嘞,好吃的肉包子。”

车站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喧闹声,人声鼎沸。

“好月,饿了吗?”

罗友谅轻轻握住她的小手,轻声问道。

“有谅哥,你去买点吃的来吧!娘跟爹还有孩子估计都饿了。”

胡好月眉头一皱,看着拥挤的人群,心里有些烦躁。

“有谅,我们不饿,倒是孩子,这不吃也不行啊!”

宋小草声音满是担忧,看着从船上下来后就一直打不起精神的罗爱月,心里满是心疼。

“爹,你看着点,我去买点肉包子。”

胡安全立马警惕了起来,喉结在干燥的脖颈上滚了滚。

他看见罗有谅像片叶子似的飘进人潮,立刻将怀里的小包袱又往肋下掖了掖。

候车室的木梁上悬着盏蒙尘的马灯,风从漏风的窗棂钻进来,灯芯晃得人影在土墙上来回扭曲。

卖包子的老汉推着铁皮车碾过碎石地,铁轮摩擦的“吱呀”声混着肉香撞过来,周围混杂着汗味与食物香的拥挤。

“安全,你看那女人的手!”

宋小草的声音发紧,指甲掐进胡安全的胳膊。

他顺着宋小草的目光扫过去,穿花布衫的女人正挨着一个女人站着,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竹篮边,指缝里却露出半截发亮的铜镊子,那是扒手惯用的物件。

还有一旁的女人,她鬓角的碎发沾着汗,眼珠却亮得像淬了油,正斜斜瞟着宋小草怀里的罗爱月。

罗爱月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时胸口起伏得厉害。

宋小草正掏出手帕给孩子擦汗,远处那女人竹篮的搭扣松了半寸,里面的干粮布袋露了个角。

胡安全看得心跳突然擂起鼓来,他看见花布衫的手像条软蛇,悄无声息地探向那搭扣。

“小草,给娃喝点水!”

胡安全突然提高嗓门,同时迈了半步,胳膊肘“不经意”地撞在女人手腕上。

花布衫“哎哟”一声缩回手,狠狠剜他一眼,转身往人群深处钻去,发间别着的塑料蝴蝶在阴影里闪了闪。

宋小草被这声喊惊得一抬头,那女人竹篮“咚”地撞上膝盖,搭扣“咔嗒”扣紧了。

她茫然地看向周围的人,提了提篮子。

罗爱月小手抓住宋小草的衣襟,胡安全没敢说破,只觉得后颈的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像有条冰冷的蛇在爬。

这时罗有谅举着油纸包从人缝里挤出来,白衬衫被汗浸得发深,手里的包子冒着白气。

“刚瞅见个熟面孔,追了两步没追上。”

他把包子递过来,掌心的汗在油纸上洇出浅痕,“爹,你脸咋这么白?”

胡安全没接包子,眼睛仍盯着花布衫消失的方向。

人群的喧闹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没事,风大。”

马灯又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块被揉皱的旧布。

“啊!有人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一个女人的嘶吼声响起。

“可怜了,一定是被拍花子掳走了。”

“可不是嘛!这人这么多,也不看好孩子。”

女人的嘶吼像把生锈的锥子,猛地扎进喧闹的人潮。

她鬓发散乱,青布衣服被扯得歪歪扭扭,两手在身前胡乱抓着,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旁人的胳膊里:“我的柱子!穿虎头鞋的柱子啊!”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浑水,瞬间翻涌起来。

有人往后缩着脚,却被后面的人推得踉跄,有人踮着脚往女人来时的方向张望,脖颈伸得像被拎住的鹅。

“拍花子”三个字像块冰,让周遭的热燥骤然凉了半截。

方才还讨价还价的小贩住了嘴,啃包子的汉子停了咀嚼,连哭闹的婴孩都似被这恐慌扼住了喉咙。

骚乱还没定下,西角突然又爆发出一阵哭嚎。

穿蓝布裤的男人蹲在地上,两手死死薅着自己的头发,指缝间漏出呜咽:“我妹子……方才还在呢……”

他猛地抬头,眼眶红得要滴血,目光扫过人群时像头受伤的野兽,“谁见着个梳双丫髻的小丫头了?手里还攥着块麦芽糖!”

马灯的光晕在人群里晃来晃去,照见一张张惊惶的脸。

宋小草下意识把罗爱月往怀里又搂紧了些,指腹摩挲着孩子发烫的额头,后背却沁出一层冷汗。

胡安全挺直了腰,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每一个游移的影子。

卖包子的老汉推着车子往角落缩了缩,铁皮车“哐当”撞在墙角,滚出两个掉了底的包子。

风从窗洞灌进来,带着远处火车的鸣笛声,把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呜咽绞在一起,缠得人心头发紧。

几人吃了包子,罗友谅带着几人就上了火车。

火车里味道难闻,胡好月坐的位置靠窗户,吹散了周围的汗臭味。

火车“哐当哐当”地碾过铁轨,车厢里的霉味混着汗腥气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

胡好月把窗户推得更开些,风卷着煤烟味扑进来,总算冲淡了周遭黏腻的气息。

她刚咬了口剩下的包子,对面的女人突然开了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软乎乎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滞涩。

那女人穿着件半旧的月白布衫,领口绣着朵褪了色的兰花,手里捏着块叠得整齐的手帕,却总在指尖捻来捻去。

胡好月抬眼时,正撞见她飞快瞥向罗有谅的目光。

他正靠着座椅打盹,手里拿着手提包。

“妹子,一个人出门?”

“没有,我跟我男人。”

胡好月的笑浮在嘴角,没往眼底去。

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瞳仁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扫过女人时没带半分探究,却像有根细针,轻轻挑开了对方那层故作镇定的伪装。

女人的手指猛地顿了顿,帕子边缘的流苏缠上了指节。

她忽然觉得后颈发僵,方才在候车室瞥见同伴离开的影子,心里有些不安。

胡好月的目光清得能照见人心里藏着的那点弯弯绕。

“哦!这样啊!”

女人干笑两声,把目光挪向窗外,铁轨旁的野草飞快往后退,像要扯断什么似的。

胡好月重新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沿的木纹,耳尖却捕捉着对面女人细微的呼吸声,比寻常旅人急促了半拍。

罗有谅似乎眯着了,往胡好月这边靠了靠。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一旁的女人将一切都看到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