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以前是我不懂事,得罪了有谅,现在我心里是真的悔改了,你就给大哥我一个机会好吗?”
胡好月收起脸上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叫人恨得牙痒痒。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可别乱认,我可只有两个哥哥,你我没有血缘关系,你算什么我大哥?再说了,我都说了,那是有谅哥跟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你们是耳朵聋了还是咋了?”
胡好月话音刚落,廊下的风突然停了,槐树叶悬在半空,连檐角的蛛网都凝住不动。
她站在三级青石台阶上,月白裙子被秋阳晒得泛出暖光,可那双眼睛却像淬了冰的琉璃,直直戳向罗有春。
罗有春手里的点心匣子“啪嗒”掉在地上,油皮纸裂开个口子,桃酥滚出来沾了层灰。
他喉结滚了滚,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只觉得胡好月的目光像猎鹰盯上了兔子,带着股不容错辨的压迫感。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波澜,只有一片冻住的湖,让他浑身的血都像要凝住。
江诗雨下意识往罗有春身后缩了缩,玉镯撞到肘弯也没察觉。
她这才看清胡好月的模样,睫毛很长,投在眼下一片浅影,可那影子里藏着的不是温顺,是藏在暗处的利爪。
往日里见她总是笑眯眯的,顶多拌嘴时红了脸,哪见过这般冷冽?
仿佛前一刻还温顺的猫,突然竖起了浑身的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你……”
罗有春的声音发颤,手指绞着衣服的纽扣,“弟妹,我是真心……”
“别叫我弟妹。”胡好月往前迈了半步,青石板被踩出轻微的声响,却像重锤敲在两人心上。
她的声音不高,尾音却带着冰碴子,“我男人姓罗,我姓胡,论亲疏,你是他大哥,不是我的。论情理,你们往日怎么对他的,当我瞎了还是聋了?”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桃酥碎屑,扑在罗有春的裤脚上。
他突然不敢抬头,只觉得胡好月的目光像两道细针,扎得他头皮发麻。
那不是女人家的嗔怪,是带着锋芒的质问,每一个字都裹着寒意,让他想起在大西北撞见的狼。
明明没龇牙,可那眼神里的威慑,能让人腿肚子转筋。
江诗雨的手心里全是汗,想替儿子辩解,嘴唇动了半天却没出声。
她忽然发现,眼前的胡好月像换了个人,那双总是弯着的眼睛此刻眯着,眼角的弧度里全是疏离,仿佛在看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不,是看两只碍眼的虫子。
“滚。”
胡好月突然吐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两人浑身一哆嗦。
罗有春踉跄着后退,差点被门槛绊倒。
江诗雨慌忙去扶,回头时正撞见胡好月转身,月白裙子的边角扫过廊柱,留下一道利落的影子。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可那背影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直到走出胡同口,罗有春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的汗已经浸透了衬衫。
江诗雨扶着墙直打晃,喃喃道:“这丫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风穿过胡同,带着远处学堂的读书声,可那股被猛兽盯住的寒意,却像贴在骨头上的冰,半天都没散去。
“多行不义必自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本来打算放过你了,既然你不死心,那我就送你一程好了。”
刚才她看到了一个画面,罗有春居然把爱月迷晕送给两个拍花子。
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家人。
胡好月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得空气都发僵。
她站在廊下,秋阳透过叶隙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可那双眼睛里却燃着骇人的火。
方才脑中闪过的画面还在烧,罗有春那双藏着阴狠的眼睛,爱月被捂住口鼻时蹬腿的小身子,还有两个拍花子搓着手的狞笑。
她盯着老槐树看,眼神阴毒,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当初放过你?是我糊涂了。
窗纸被风刮得簌簌响,罗有春在炕上来回碾着烟蒂,烟灰落满补丁摞补丁的裤腿。
大西北的风沙还嵌在他指甲缝里,想起那边啃冻土豆的日子,眼底就泛起狠戾。
罗家凭什么住青砖瓦房?
凭什么让他在戈壁滩喝风?
他捏碎烟蒂,指缝渗出血丝,“毁了,都得毁了……”
他永远也走不出自己的心魔,罗家原本就不属于他的。
厢房的烛火却透着森冷。
胡好月指尖叩着桌面,烛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黄舒琅站在对面,锦缎旗袍的下摆还沾着夜露。
“黄舒琅,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主人,你说。”
“给我去杀个人。”
“是。啊?……啥?杀人?”
听见“杀人”二字时,脸上的机灵劲儿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湖面。
“主、主人……”她声音发飘,发髻上的珠花抖得叮当作响,“您是说……取人性命?”
修道不容易啊!才化人形,功德簿上的金光还没焐热,怎敢沾这泼天血债?
胡好月没抬头,指尖的银簪在烛火里转了个圈,映出点寒芒。
“做不到?”
“砰!”的一声闷响,黄舒琅只觉骨头缝里都在发冷,低头时看见自己素白的手正褪成黄毛,旗袍裂开的地方露出尖爪。
她想喊,喉咙里却只挤出“吱吱”的哀鸣,转眼间,那个顾盼生姿的美人就缩成了只灰扑扑的黄鼠狼,尾巴上的毛还沾着几片碎布。
“既做不到,留你何用?”
胡好月的笑里裹着冰碴,鞋尖碾过地上的碎布,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黄舒琅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她看见胡好月眼底的红,那是真要剥了她皮的狠劲。
“主人饶命!小的杀!小的这就去杀!”
黄舒琅“噗通”跪倒,前爪不停地磕着青砖地,额头撞出红痕也不敢停。
黄鼠狼本就胆小,此刻被那噬人的目光盯着,连尾巴都在打颤,只恨自己方才多嘴。
“早这样,何必呢?”
胡好月缓缓起身,烛火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罗有春的命,我要他三更断气,绝不能活到五更。”
黄舒琅趴在地上连连点头,尖嘴碰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响,直到听见主人转身的脚步声,才敢偷偷抬眼,看见那抹旗袍的影子消失在门后,尾巴尖抖得更厉害了。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上,像催命的鼓点,她知道,今夜之后,自己怕是要沾染上洗不掉的血腥了。
“罢了!早些年老身不是没杀过。”
它眸子阴沉,为了活下去,所以……罗有春,只能下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