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论这对兄弟的体格相貌,确实堪称上品,然而此刻二人神色却不尽如人意。
杜寒冷眼旁观,二人皆显局促之时,他忽而一笑:
“范文程,你有儿郎否?”
“有有有……”见杜寒发问,范文程忙不迭答道,“小人育二子,长子承烈年五岁,次子承谟仅一岁,皆居耀州城内。”
“甚好,二子有福,你亦福气颇丰。”杜寒赞许一声,抬手招来王鹏,“王鹏,全数杀掉,莫用弯刀,改用。
方才反攻之际,尔等持胡乱戳刺,平日所学技艺全抛脑后,这般做派岂可?须得勤加操练才是!”
“将军教诲极是,属下即刻安排。”王鹏老脸微红,拱手应命,回想方才突袭,手下兄弟确有诸多不足。
杜寒语气温和,目光和煦,但话音入耳,众人无不胆寒。
即便正处酷暑,范氏兄弟却冷汗直冒,就连旁侧的百户亦打了个寒战。
随着王鹏一声令下,首批二十余名建奴迅速绑于柳树之上,士兵们列队整齐,弯刀高举:
“瞄准建奴!突击!杀!”
二十余名士卒齐声呼喝,挺起兵器冲上前去,朝着敌阵猛力刺入,随后迅速抽离再补上一刀,几番动作后,敌人早已魂归西天。
“嗯,咱们继续谈。”士卒们转移目标之际,杜寒转身再次面向范文程,“我且问你,黄台吉伤势如何?”
“启禀将军,脸上的伤已痊愈,但留下一道明显的疤痕;下方的伤口虽也结痂,却仍不宜长时间策马。”
范文程的态度较先前大变,言语间格外谨慎,态度亦愈发卑微。
“哈哈,这小子福分不小啊。”杜寒听完轻蔑一笑,“若非偏了些许,此刻他的墓碑恐怕都长满杂草了。”
“竟然是将军!”
范文程这才惊觉,瞠目结舌地盯着杜寒,不知该如何回应。
身边的范文案比他还慌乱,早已不敢直视杜寒。
“我再问你,这一路攻打的是何人?”杜寒并未理会范文程的疑问,而是指向正前方那片草地。
“是……是……镶红旗,由主将岳托亲自领兵。”
这次,范文案抢着答话。
“你确定?”
“禀告大人……禀告老大人……禀告将军,小人句句属实,因小人正是镶红旗旗下之人。”
范文案声音颤抖,称呼换来换去,显然是惊恐至极。
在明朝,“大人”并非敬称,官员通常不愿人唤作此名,县令更喜人称其为“堂尊”,若带个“老”字则更佳。
范文案为举人出身,自然清楚此理,喊了一声“大人”后觉不妥,改为“老大人”又觉不合,最终定为“将军”,自己也由“学生”降格为“小人”。
从这些称呼的变动便可窥见范文案内心的慌乱与求生欲,身旁的血腥杀戮早已让他胆寒。
并非没见过厮杀,而是未曾目睹这般惨烈之景,旁人哪怕下手狠辣,总归尚留人性,而这位年轻明军统领在战场上的模样,完全将人视如无物。
“岳托?他是不是身形魁梧,今日着红衣出征?”
听到范文案提及岳托亲率部众,杜寒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景象:一轮齐射过后,一名体格健硕、身披红袍的建虏优雅地坠入泥坑。
“回将军,岳托确实体魄雄健,今日的确身着红衣应战。”
杜寒仰望前方草甸,心中略感惋惜,也许刚才中箭的就是岳托,但即便确认也无从取证,若是能够将其遗物留存就好了。
这位受伤倒地的人,显然伤及要害,性命堪忧。
即便当场未亡,但遭此重创,今日也难以存活。
这种功劳虽大,却无凭无据。
正当杜寒略感惋惜之际,王鹏迅速跑至近前,立正敬礼:“报禀将军,建虏俘虏已全部处决,兄弟们正在取其首级。”
“很好!”杜寒点头回应后,转向范家兄弟露出一丝笑意,“现在,轮到你们了。”
范氏兄弟起初不明所以,待弄清状况后,顿时面如土色,双腿发软,双双跪倒在地。
他们全然忘记伤痛,对杜寒连连叩头,涕泪交流:“将军,饶命啊!”
杜寒连正眼都没瞧他们,说完便转而去寻鲁之甲,王鹏则抬手示意,士兵随即上前制服仍在号哭的范氏兄弟,将其押至柳树旁绑于树干。
伴随着范氏兄弟撕心裂肺的哀号,王鹏抽出弯刀,高高扬起:
“目标建虏!突击!杀!”
话音刚落,刀锋闪烁着冷光斩下,两队兵士挺枪大步前行,直逼范氏兄弟刺去。
当杜寒回到鲁之甲身边时,鲁之甲正吃完烧饼喝水,吃饱喝足的他精神明显好转,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烈日炎炎,鲁之甲敞开衣襟畅饮凉水,见到杜寒前来,简单摆手示意,随后继续饮酒解渴。
“将军,我或许已经杀掉了岳托。”
“呃……咳咳……”
杜寒话语轻缓,却如晴天霹雳般击中鲁之甲,一口水呛进喉咙,引发剧烈咳嗽,满脸涨红,泪水夺眶而出。
缓过神来的鲁之甲擦了擦眼睛看向杜寒:“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可能杀了岳托……”杜寒复述当时情景,并将范文案的话告知鲁之甲,“种种迹象表明,倒下的那人应该是岳托,否则正面尚有数千建虏,且刚增援了弓箭手,绝无可能仓皇撤退。”
“有理。
我当时也在纳闷,这些建虏怎会轻易退却。”鲁之甲回想当时的境况,意识到情况确实异常,待彻底领悟后仰头大笑,“哈哈!若非主将毙命,建虏怎会撤军,那些蛮勇之徒打仗从来不顾生死!”
“走!寒老弟,带我去瞧瞧!”甲兄终于按捺不住,从地上跃起,随意将衣衫扎好,拉着杜寒便行,对他的称呼也亲近了不少。
一想到或许已除掉了托儿,甲兄心中的忐忑顿时消散无踪。
损兵折将又如何?只要解决了托儿,便是旷世奇功!
既是大捷,些许伤亡又能算作什么?
别看托儿年纪轻轻,他可是八旗统领之一,建虏赫赫有名的悍将,地位仅次于四大贝勒!
就在那时,岸边传来阵阵惊呼,明军将士纷纷指向河面喊叫,杜寒与甲兄急忙朝河中望去,二人的眼珠瞬间瞪得滚圆。
河中央的小舟上,两位船夫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慌乱地调整方向,小船随波逐流,迅速朝下游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