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椒房殿内。
“娘娘,该用膳了。”
素岚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她将食盒放在案几上,揭开盖子,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今日小厨房做了红豆猪手,说是能补气血。”
殷亚仙微微颔首。
“放着吧,本宫等会儿吃。”
素岚见她兴致不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二公主和六殿下已经用过了,六殿下今日多用了半碗饭呢。”
殷亚仙脸色稍缓,拿起银箸,轻轻拨弄着碗中的红豆。
“那孩子倒是听话。”
她想起方才在御花园遇见徐络的情景。
那个女人穿着素净的衣裙,却掩不住眼中的野心,言语间尽是试探。
“徐婕妤近日倒是安分了许多。”
素岚正在为她布菜,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娘娘是说......”
“本宫听说,她近日常去太医院请教医理,还抄了不少药方。”
殷亚仙夹起一块猪手,肉质酥烂,入口即化。
素岚微怔,随即反应过来。
“是呢,说是要为七公主调理身子。”
殷亚仙垂眸,看着碗中冒起的热气。
“她倒是个明白人,知道从何处着手。”
红豆的甜香与猪手的鲜美在口中交融,她却品不出多少滋味。
徐络的转变太过明显,从张扬跋扈到如今这般“贤良淑德”,不过是为了那个位置罢了。
“娘娘,六殿下来了。”
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殷亚仙放下银箸,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
“让他进来。”
行璋迈着小短腿跑进来,扑到母后膝前,仰着小脸。
“母后,璋儿背完《千字文》了!”
殷亚仙俯身将孩子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璋儿真聪明。”
三月末,雍宁殿的灵堂撤去,白幡换成了素纱,殿内仍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玉徽坐在偏殿的绣墩上,指尖轻轻拨弄着案上的七弦琴,琴音低沉哀婉,如泣如诉。
她已十二岁,眉眼间依稀可见澜妃的温婉,却多了几分坚毅,自母妃离世后,她便主动担起了照顾弟妹的责任。
“姐姐。”
玉婳揉着眼睛从内室走出来。
“我梦见母妃了……”
玉徽连忙停下琴音,将妹妹揽入怀中,轻抚她的发顶。
“母妃说什么了?”
玉婳窝在姐姐怀里,声音带着困倦。
“母妃说要我听姐姐的话,她会去天上照看我们,让我们不要难过……”
玉徽喉头一哽,强压下泪意,故作轻松。
“母妃会一直看着我们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玉徽抬头望去,见皇后身边的素岚姑姑领着几名宫女进来,手中捧着几套崭新的春衫。
“四公主,这是皇后娘娘命尚服局赶制的衣裳,用的是江南新贡的软烟罗,最是透气。”
玉婳却缩了缩身子,小声道。
“我不要穿粉色……母妃喜欢我穿鹅黄色。”
素岚一怔,随即温声道。
“那奴婢再去换……”
玉徽拦住素岚,柔声道。
“姑姑不必费心,粉红色也好看。”
她接过宫女手中的衣裳,转头对玉婳道。
“婳儿乖,皇后娘娘送的东西,定是极好的。”
又对素岚道。
“多谢姑姑,妹妹只是一时不惯。”
素岚微怔,随即笑着应了一声。
“奴婢这就回禀皇后娘娘。”
素岚走后,玉徽将春衫递给玉婳。
“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玉婳嘟囔着接过春衫,磨磨蹭蹭地不肯去换。
她扯着姐姐的袖子,眼泪啪嗒落下。
“姐姐,我想母妃……”
玉徽紧紧抱住妹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窗外春光明媚,海棠花开得正盛,可她们的世界仿佛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寒冷的初春。
四月上旬,椒房殿内。
行璋踮着脚尖站在木案前,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几方印章。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将那些青田石、鸡血石照得莹润生辉。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绣银竹纹的袍子,腰间玉带上挂着母后新赐的羊脂玉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这块‘含章蕴藻’是父皇赏的......”
他小声嘀咕着,指尖抚过印章侧面的小字。
“这块‘克明俊德’是皇祖母给的......”
素岚端着药膳进来时,正看见小主子把印章按在朱砂印泥里,在白宣纸上盖出一排红艳艳的印迹。
她连忙放下托盘。
“六殿下,仔细弄脏袖子。”
行璋抬起头,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眉眼间满是得意。
“无妨,母后会给本殿洗的。”
他指着案几上分门别类的印章。
“素岚姑姑你看!本殿把印章都整理好了!按大小排的,这边是父皇赏的,这边是皇祖母给的......”
素岚走近细看,不由莞尔。
只见案几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二十余方印章,确实按大小材质分得清清楚楚。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一方田黄冻石小印,刻着“行璋”二字,朱文线条圆润可爱。
“奴婢看见了,殿下做得真好。”
素岚替他挽起袖口。
“不过该用药膳了,娘娘特意嘱咐要趁热喝。”
行璋皱了皱鼻子,目光仍黏在印章上。
“再等一会儿嘛......”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到多宝阁前,踮脚取下个锦盒。
“姑姑帮本殿把这个放高些,昨日七弟来玩差点摔了,一听是父皇赐的,把他自己吓哭了。”
素岚接过锦盒,心头微暖。
自从皇上开始亲自教导六皇子,这孩子越发懂事起来。
她将锦盒放到高处,转头看见行璋已经乖乖坐在桌前,正对着药膳吹气。
行璋小口吹着药汤,抬眼看见素岚一脸笑意,疑惑道。
“怎么了姑姑?”
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匙送进嘴里。
“......”
小脸皱成一团,却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一大口。
素岚连忙递上蜜饯。
“殿下辛苦了。”
行璋却没接,转而吃起案上的半碗煮饼。
素岚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着摇摇头。
“娘娘说要给您戒了蜜饯。”
行璋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
“母后骗人,她都吃。”
素岚只是笑着,她知道皇后是心疼六殿下的,只是担心他年纪小,吃多了蜜饯坏牙,便想着法子哄着他戒掉,总不能一日三次药膳,便一日三盘蜜饯。
皇后自己却偷偷吃糖饼,殿下也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
行璋喝完药膳,又用了一盘爆肉双下角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擦擦嘴,摸摸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