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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延平三十年六月初七

蘅芜宫芷兰汀内,雪白的狮子犬正安静地趴在地上,耳朵不时抖动几下,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谢蓉婷于贵妃榻上浅眠方醒,眼睫微颤,徐徐睁开。目光所及,先是榻边花鸟座钟上指向申初的鎏金指针,继而落在脚边地毯卧着的媚媚身上。

媚媚察觉到主人醒了,立刻起身,凑到榻边,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着谢蓉婷的手背,绒球般的尾巴尖晃来晃去。

谢蓉婷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将媚媚抱在怀里。

“莹茗。”

守在外间的莹茗应声轻快而入,身后跟着两名手捧衣物与盥洗用具的一等宫女。

“娘娘醒了?”

她上前,熟练地扶谢蓉婷坐起。

“可要更衣?今日天色甚好,风也不大,可要带十八殿下去小普缘寺走走?”

谢蓉婷侧首望了望窗外,日光透过百年古松的苍翠枝叶,沉吟片刻。

“去净净心也好。”

更衣梳妆的过程简洁而有序。宫女们为她换上一袭素净的葱绿色折枝纹素纱罗窄袖长裙,发间也只簪了那支常用的花叶金簪并一支素银簪子固定。

谢蓉婷对着青铜灵芝纹带架面盆上方的菱花镜照了照。葱绿色……素净淡雅,清新自然,与周遭的景致相得益彰,却不张扬。镜中人肤色匀净,腮边那点浅红的花钿恰到好处地添了几分柔媚,唯有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机敏与衡量,打破了这份纯然的柔婉。

“篆儿呢?”

“乳母刚喂过奶,正醒着玩呢。”

莹茗回话。

“可要抱来?”

“抱来吧,一同去佛堂。”

谢蓉婷轻声说着,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片刻后,乳母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在柔软锦缎里的十八皇子行篆抱了过来。小皇子刚满五个月,粉雕玉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安静地转着,并不哭闹。

谢蓉婷伸手接过行篆,动作轻柔地将儿子抱在怀里,逗弄着那软乎乎的小手小脚。

行篆咧开没牙的小嘴,无声地笑了。

谢蓉婷亲自抱着儿子,莹茗在一旁打着伞,另有两位乳母保姆并两名内侍随行,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芷兰汀,沿着青松掩映的石径,向蘅芜宫西南角行去。

小普缘寺一如既往的清寂。古朴的殿宇覆着青色琉璃瓦,在松柏荫庇下显得格外庄重幽静。正殿内,普贤菩萨金身宝相庄严,手持如意,目光垂怜。

谢蓉婷将行篆交由乳母抱着,自己净手后,上前恭敬地燃起三柱细香,插入香炉,继而跪于蒲团之上,合十默祷。

香烟袅袅,松柏的气息与檀香混合,有种令人心定的力量。

谢蓉婷低垂着眼帘,葱白的指尖轻轻捻动佛珠,唇边无声地蠕动着。

她并非笃信神佛至毫无保留之人,入宫十五载,从卑微女官至正三品修仪,她更信事在人为。

然而这深宫重重,总有人力所不及之处。譬如那年怀胎六月却意外滑倒小产的痛楚与惶惑,又譬如如今养育稚子、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的如履薄冰。此刻,她所求不过二字:心安。

祈求皇儿平安顺遂,祈求圣眷不至衰减,祈求那远在北军射声校尉麾下、身领队率之职的异父弟弟谢毓楠能安分守己,莫要依仗她的名头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徒惹祸端……

思绪纷纷杂杂,最终皆化为无声的叹息,湮灭于菩萨慈悲的垂视之下。

莹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谢蓉婷闭目静祷,便恭敬地守在殿门内侧,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乳母怀中的十八皇子行篆。

谢蓉婷在静室独坐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翻了几页带来的《金刚经》。

行篆乖得很,除了饿了和需要换尿布时哭一哭,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的。

莹茗看着乳母怀中的小皇子,低声夸赞道。

“殿下真乖巧,不吵不闹的。”

乳母得了夸赞,脸上也浮现出慈爱的笑容。

直至日头稍稍西斜,谢蓉婷才从静室出来,面上已恢复一贯的温和宁静。她从乳母手中接回儿子,仔细问了问行篆今日进食、睡眠的时辰和状况。

乳母一一恭敬答了,皆无疏漏。

谢蓉婷听罢,点了点头,语气温和。

“你们伺候得精心,本嫔是知道的。篆儿日渐长大,日常起居更要处处仔细,不可有丝毫怠慢。”

乳母们连忙跪下,诚惶诚恐地应道。

“娘娘放心,奴婢们必当尽心竭力,照顾好十八殿下。”

“起来吧,起来吧。”

谢蓉婷将行篆交给她们,语气依然温和。

“本嫔知道你们都是靠得住的,行篆是皇子,平日里你们除了尽心伺候,也要注意言行举止,切不可有失体统。”

乳母们起身,恭敬称是。

“是,奴婢们明白。”

回到芷兰汀,谢蓉婷并未立刻歇息。她将行篆放在临窗贵妃榻上铺着的软毯上,自己则斜倚在一旁,随手拿过一本彩绘的《山海经》异兽图册,指着上面色彩斑斓的图画,轻声细语地对尚且懵懂的儿子讲述着。

“篆儿看,这是狰,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这是毕方鸟,衔火精,独足……”

行篆尚在襁褓中,自然听不懂这些,只是好奇地盯着那些图案,偶尔发出些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回应。

媚媚安静地伏在榻脚,偶尔抬起眼皮望望小主人,又继续假寐。

莹茗悄声指挥着宫女更换了香炉里的香饼,依旧是甘松,温厚中略带辛辣,却淡了不少。

谢蓉婷的目光偶尔从画册上抬起,掠过窗外庭院中那株苍劲的古松,思绪微不可察地飘远一瞬。

裴韫欢此刻在东侧殿做些什么?紫宸殿那边今日又会传召谁侍寝?顾明宁病体初愈,皇上近日似乎多关怀了德仪殿几分……

这个年纪的孩童总是对声音和色彩充满好奇,行篆也不例外。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神兽彩图,小脸蛋随着谢蓉婷的叙述,时而紧张,时而欢喜。

“篆儿,这是……白泽!”

谢蓉婷指着其中一页,声音轻柔,带着些微的笑意。看到儿子伸出小手抓挠着书页,便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掌心。

行篆一激灵,立刻收回手,乖乖躺在那儿,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有些紧张,又似乎有些困惑。半晌,才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和母亲撒娇。

谢蓉婷低低地笑了起来,眉眼间的温婉如春风化雪般流淌在每一寸肌肤上。她将书册放到一边,轻柔地将儿子抱在怀里,低声哼起了小时候在冀州老家时母亲常唱的童谣。

“娘娘。”

莹茗端来一盏温热的蜜渍金桔水,并一小碟刚做好的如意卷。

“用些茶点吧。小厨房问,晚膳可有什么特别想用的?”

谢蓉婷就着莹茗的手饮了一口金桔水,甜中带微酸的滋味让她舒展了眉头。

“晚膳便按例吧。”

她顿了顿,又道。

“加一道清炖鹌鹑汤,要炖得烂烂的,撇净浮油。”

“是。”

莹茗应下,悄步退去传话。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谢蓉婷握着儿子软嫩的小手,目光慈爱,心底却是一片澄澈的清明。

这片刻的安宁,如同松针间隙漏下的阳光,温暖却短暂,需得细细品味,亦需时刻警惕着日影的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