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走了一会,看见树下三人,白衣白发的朝瑶格外醒目,双眸轻闭,仿佛睡着了。
顾不得旁的,大步走过去,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九凤和防风邶,“瑶儿怎么样?”
九凤斜瞟一眼逍遥,捏住小废物的手腕举起来,“要不是我们来的快,这废物又打算给自己放个彻底。”
“她以血为引,召出赤宸残魂,重新凝聚。”防风邶戏谑地看着逍遥身后的烈阳和阿獙,“王母术法教的这么霸道?什么都教?”
阿獙检查瑶儿脉像,无性命之忧。孩子天赋高,师父高兴,他们头疼。“王母什么都教,禁术、凶阵、秘术。这位小祖宗专挑些强横、霸道的钻研。”
“当初要不是她灵力不够,估摸着早把天都捅穿了。”烈阳回忆起朝瑶在玉山学习的模样,“她又在鬼方、皓翎王身边同时学,糅杂融合,有时能把王母都糊弄住。”
后面的事,那更离谱,身边挨着挨着搜刮,学到后面都不知道她突然使出谁的本事。
无恙看着大家围成一群,瑶儿的白发垂落在地,心里惊慌,哭嚎着扑过去,“瑶儿啊!你怎么又死了。”
众人...........
防风邶看着扑倒在怀的无恙,反手提起他衣领扔到九凤身边,“管好你儿子。”
九凤咬着牙给了无恙几巴掌,“死死死,会不会说话啊!”
欲扑的小九收到他爹的冷眼,紧急刹住,毛球一头撞在他背上,两人灰头土脑摔在地上。
朝瑶被无恙一嗓子直接喊醒了,微眯眼睛看了看,随后在袖袍掏出一轴画卷,递给逍遥叔。“让他们都进入画卷,画卷里的一花一木都是我用灵力画出,如同灵气池。”
“进入之后,把这个捏碎。”朝瑶掌心出现几颗玉珠,“让我娘把赤宸那枚也捏碎,你们就能看见他们,他们在画卷里如活着时一样。”
九凤看出里面有魂魄,小废物又去哪里祸害了?
“那我先过去,你们跟着过来。”逍遥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赤宸,接过玉珠,回去找西陵珩。
“瑶儿,你不见见他们。”烈阳见瑶儿交代给逍遥,她似乎不准备与他们见面。
朝瑶撑起来靠着背后的桃树,“子女缘分终究有走到尽头那日,今日我移走西陵珩体内太阳之力,重聚赤宸残魂,算我报答他们的生育之恩。”
“不见了。”
九凤看着小废物苍白的脸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距离,她以往盼着的团聚,此刻如此果断?
既有释然,又有哀伤,还带着一丝决绝的孤独感。防风邶注视着袖袍上沾染的血迹,她现在唾手可得的东西很多,桩桩件件都是她曾经的梦想,她为何现在舍弃?“近在咫尺,不见见吗?”
朝瑶回眸俏皮地说道:“这么大方,上赶着让我在别的男人面前晃悠。”
防风邶.........“你道理多。”曲解意思。
“阿獙知道咱们瑶儿很辛苦,可瑶儿不用自己扛着辛苦,你有这么多叔叔。”獙君见瑶儿嘴角还有点点猩红,心疼地用手拂过。“现在你爹娘回来了,没人会再欺负你和小夭,瑶儿可以像儿时那么快乐。”
朝瑶蹭了蹭阿獙叔的掌心,“叔,人会长大的。”
“可我们说过,长大也不要忘记追寻快乐,瑶儿现在不快乐。”阿獙心疼地抱住瑶儿单薄的身躯。
如果知道拿回身躯,会剥夺瑶儿追寻快乐的权利,他情愿瑶儿一辈子都是灵体。
天下为笼,身处乱世,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楚,难以自拔。
但他们至少在儿时懵懂时期,有过快乐,但他的瑶儿,从出生就开始学着孤独,与黑暗相伴。
朝瑶被阿獙叔抱在怀里,像是回到最快乐的十年,那是几百年最快乐的日子。父王会亲自给她做生日礼物,阿獙叔他们带自己到处玩,外祖父讲故事,姐姐们护着她,她只是天真快乐的小孩子。
每一世,她都有难以忘怀,视若珍宝的情感。
这一世,剜尽欢愉为铸天命,独跪长夜。
深情如雪落刃上,未言先消。纵剜心为祭,亦藏半寸未冷的尘。
“叔,瑶儿好疼呀。”朝瑶紧紧抱着阿獙叔,脸埋在他胸前呜咽。
“阿獙叔知道。”阿獙听见瑶儿的哭腔,心如刀割,温柔安抚她的痛苦。“瑶儿比任何人都疼,是他们不好,欺负我们瑶儿。”眼泪落在瑶儿的发顶,满头霜发如同瑶儿千疮百孔的心。
无心之人最疼,表面无澜,内里早已摧心裂胆,只是无人得见。看似冷漠无情,愈被过往蚀骨,终至形销魂朽。
连痛都无人见证,连悲都无处寄托,方知无心之痛,最是荒芜。
烈阳第一次见瑶儿哭得伤心,哽着嗓子说道:“瑶儿别哭,等会烈阳叔帮你打你爹。”
小废物多少年没哭了,没了结印,九凤还是知道她现在是真难过,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故作无奈地说着:“别嚎了,爹娘死了哭,活了哭,你到底要他们死还是活。”
防风邶袖袍下方的手紧了紧,看了看烈阳和阿獙,不甘地紧紧握着。
三小只一人一句安慰着瑶儿,他们印象里瑶儿从没有哭过。
无恙:“瑶儿,你要是觉得他们凶,咱们又跑呗。”
防风邶和九凤???好小子,别的没学会,学会这个了。
小九:“就是,就是,你那破爹娘咱们也别要了。”
烈阳.........你那嘴还是别说了,和你爹一样有毒。
毛球:“你不喜欢玱玹,咱们等会群殴他。”
众人.......这都被带成什么样子了。
涂山璟和小夭抬头看了看小九幸灾乐祸的背影,转而见到西陵珩的脸色变得严肃。
外婆?西陵珩诧异地看了看少昊,猛地听见少年嘴里的未婚妻,目光看向玱玹,“你知道吗?”
“姑姑,此事我知道。”玱玹不曾想会当着姑姑面,捅破此事,言简意赅讲起当初小夭在清水镇救下涂山璟的之事。
“娘,我在清水镇就知道璟身负婚约。”小夭忐忑不安,打断玱玹的话,“现在他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西陵珩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他待你好吗?”
“好,很好。”小夭身子笔挺。
“没有别人待你好了吗?为什么是他?”西陵珩瞟了一眼玱玹。
小夭回头看着涂山璟,“只有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舍弃我。”
西陵珩笑了一声,“小夭,你们先起来吧,。”
涂山璟虚扶小夭,徐徐起身。逍遥大步走来,扫了一眼不安的两人,挥手展开画卷,“瑶儿给的,说能见到赤宸。”抓起西陵珩的手臂,飞入画卷。
“娘!”
“姑姑!”
玱玹和小夭担心逍遥伤害西陵珩,急忙跃起。皓翎王看了看逍遥过来的方向,揣好木雕,身形一闪入了画卷。
涂山璟见他们都走了,四周只剩下他一人,急忙纵身入画卷。
画卷中云霞骤散,露出一座青瓦飞檐的院落。院前碧溪如带,岸边桃树灼灼其华,每片花瓣都浮着莹蓝灵光。
灵霞栖檐、流芳溯溪、墨龙游绢。
皓翎王、小夭、玱玹、涂山璟,望着站在一起的逍遥和西陵珩。几人见到逍遥手中出现玉珠,碎裂的刹那,几道光晕渐渐凝聚成人影。
待人影成形那刻,众人大惊失色,沉稳如皓翎王在看清那道白影时,不由得往前走去。
生者困于时间,在永恒的孤寂中见证记忆腐朽、故人湮灭,风雪白头而魂无所归。相逢恍若隔世,竟不知今夕是何时。
“少昊,你怎么老成这样。”青阳注视着向他走来的挚友,喜笑颜开。
是啊,他老了,可青阳如同初见时,笑容璀璨地望着他。“青阳,是你吗?”
“打铁的,千年不见,连我都不认识了。”青阳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少昊,“打铁的,这次咱们大醉一场。”
西陵珩不敢置信地望着死在她面前的大哥、四嫂,与葬身火海的四哥。“哥。”
“小妹。”青阳与仲意同时笑吟吟地回应她。
玱玹注视着爹娘,仿佛回到了儿时。这次不是假的,他们就站在自己前方,疼爱地望着他。“爹、娘!”
“玱玹!”昌仆向儿子伸出手臂,玱玹扑向遗忘百年的怀抱。“我不是做梦吗?娘。”
“不是,娘真的回来看你了。”昌仆低眸注视着儿子,他长大了,和她预想的一样,清俊温润。
涂山璟怔怔地望着眼前,逝去的人竟能重现,这不是幻术,不是阵法。忽觉袖口一沉,却是小夭死死攥着他手臂:“璟,你掐我...这梦太疼了。”
小夭望着舅舅们,舅妈,这不是做梦吧,他们都回来了。
一切都是她儿时的样子。
“阿珩,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昌仆走到西陵珩身边,温柔抚去她的眼泪。
“他们是谁?”
西陵珩闻声痴痴地望着大哥,大哥走的早。“大哥,她是小夭,我和赤宸的孩子。”
“原来你就是小夭,长这么大了,过来,大舅看看。”青阳温和地望着小夭。
小夭的脚步从前期的迟缓,到后面的快步,她怕这只是梦,怕来不及相认,他们都消失了。“大舅。”
“她的眼睛很像赤宸,模样有些像母亲。”青阳打量着小夭的容貌,忽而转头对着阿珩说道:“瑶儿那孩子,竟是谁都不像。”
“大哥,你知道瑶儿?”西陵珩听见大哥突然道出瑶儿,困惑地看着他。
青阳忽地笑起来,搂住少昊的肩膀,冲着小妹解释,“你那小女儿,见我第一面就抱住我。”话语一顿,笑容揶揄,模仿起朝瑶的语气,“大舅啊,没想到吧,死了还能被我找出来。”
少昊.......瞧着嚣张、意气风发的青阳,嗤笑出声,“瑶儿的琴技,你教的?她很像你。”
“可不得是我亲自教的,瑶儿有天赋,学得很快。”青阳得意地讲起传授朝瑶琴技的事情。
天赋?玱玹和小夭下意识在心里否认,聪明睿智的大舅也能被她哄住。
“爹、娘,你们也是瑶儿召出来的?”鬼方有秘术,能让亡魂重现。玱玹诧异朝瑶连鬼方绝密的术法也会。
“是她,她在我战死的地方,耗费三天时间凝聚我的残魂。”仲意葬身火海,身躯全消,唯留一缕残魂盘桓在战死之地,“我只知有小夭,不知有瑶儿,那丫头气得骂了你三个时辰,我才信她。”
仲意责备地看了一眼小妹,这么大的事情,也瞒着他们。以为是心怀不轨之徒凝聚残魂,欲胁迫西炎王室,不承想那丫头边骂边讲起往事。
“她说她找不到二哥云泽的魂,想来是重归大地,消散了。”
“我此生无法弥补对瑶儿的亏欠。”西陵珩眼里涌动着愧疚。逍遥不耐地看着西陵珩,“赤宸在你手上,捏碎玉珠,我要替瑶儿打他。”
西陵珩笑着捏碎手中玉珠,赤宸立于廊下,红衣依旧烈烈如火。“阿珩,小夭。”这一声似惊雷劈开几百年光阴。
小夭望着她的父亲,他还是儿时记忆中的模样,唯独看见母亲,张狂桀骜的眉眼会变得缱绻温柔。
她有些畏惧,又有些想要接近。
赤宸的红衣拂过廊下桃枝,惊落几瓣浮着灵光的灼灼桃花。小夭的喉咙像被什么哽住,她看见父亲踩着一地碎光走来,靴底碾过青砖上舅妈方才滴落的泪痕。
她松开攥着衣袖的手,掌心还留着深紫的掐痕。赤宸这个曾让大荒震颤的战神,此刻喉结剧烈滚动着,他伸手去抚摸着小夭发顶:“长高了,是爹对不起你和瑶儿。”
称呼在小夭喉中滚动几番,终于出口:“爹.....”
“诶。”赤宸语气轻柔地回应他,听见女儿们唤他爹,再无遗憾。
西陵珩走过去,与赤宸站在一起,赤宸倏然搂住他的妻子,两人疼爱地注视着他们的女儿。
玱玹看见赤宸,再听见小夭认了他,忽然看向父母,“爹,娘,你们不恨他吗?”
“以前恨他害死了大哥,但我死前并不恨他。”仲意注意到儿子眼里的愤恨,他们这群人不过是乱世的牺牲品,谁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子民而战,站在彼此的立场都没做错。
赤宸以自废半边身体的灵力为代价,准备阻止炎灷引爆火山,晚了一步,仲意死在火山爆发中。
“当年我让你姑姑还喜欢赤宸就去找他。”
青阳瞅见少昊眼里的愧疚,笑着开口:“真算起来,我也不是死在他手上。”
夷澎想帮挥报仇,他不忍心给父亲下毒药,夷澎却把这毒药换给了自己,自己在和赤宸打仗的时候毒药发作,死在了他手里。
没有中毒,那一掌要不了他的命。
“更和你与阿珩没关系,毒药出于阿珩的手,你给我的时候也明说了,是我自己狠不下心。”青阳拍了拍挚友的肩膀,“赤宸给我的那一掌,是我心甘情愿替父亲挡下,赤宸不知道我中毒了。”
玱玹听见父辈们讲述的往事,眼神复杂地看着赤宸。赤宸察觉到玱玹的眼神,回头狂傲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