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是谁?何时动手?”他问。
“和王甫接头的那个富商。必须在今晚,在他离开赵谦别业之前。”狄莺语速极快,“他若活着回去,‘天蝎’就会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王甫。到时候,王甫可能会被灭口,也可能会铤而走险,对太子不利。”
“我去。”
“你不能去。”狄莺按住他。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强行运功只会让伤势恶化。祖父给我的考验,是让我学会用你这把刀,而不是让我毁了这把刀。”
“那你的意思是?”
“杀人,不一定要用刀。”
狄莺转身,快步走到外间,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很快,钟妈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神色惶恐。
托盘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小姐,这……这可是……”钟妈妈的手在抖。
“我知道是什么。”狄莺拿起那个瓷瓶,“妈妈,这是救命的药。”
钟妈妈不敢再问,低着头退了出去。
狄莺回到床边,将瓷瓶递给林琛。
“这是‘醉三日’。我母亲的嫁妆里带过来的,西域奇毒。无色无味,遇酒则发。中毒者如醉酒酣睡,三日后才会气绝。期间,任何神医都查不出端倪。”
“让阿七再去一趟。”狄莺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他有大理寺的文书,可以自由出入赵府。那个富商参加文会,必然饮酒。阿七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倒进他的酒杯里。”
林琛掂了掂瓷瓶,忽然笑了。
“小姐,你很有天赋。”
用最干净的手段,做最狠绝的事。
“阿七身手好,但下毒的功夫,恐怕不如你。”狄莺看着他,“我需要你教他,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件事。”
林琛点点头:“让他进来。”
阿七很快被叫了进来。
他看到林琛手里的瓷瓶,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依旧木然,只是身体绷得更紧了。
“过来。”林琛示意他靠近。
“下毒,最关键的不是手法,是时机和心态。”
“你不能紧张,不能刻意,要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仆役。”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做了个示范。
“倒酒的时候,用拇指扣住瓶口,药粉藏在指甲缝里,借着倒酒的动作,轻轻弹进去。动作要自然,要快。”
“如果目标警惕性很高,不让你近身倒酒呢?”林琛又问。
阿七想了想:“换酒。”
“不错。但赵府人多眼杂,换酒的风险太大。”林琛指了指窗外,“文会已经接近尾声,宾客大多醉了。人在醉酒后,警惕性最低。你可以假装收拾桌案,或者假装摔倒,制造混乱。在混乱中,下手。”
林琛教得很细致,从如何藏药,到如何观察目标,再到如何利用环境制造机会,他将自己多年的经验,倾囊相授。
阿七听得极认真,时不时点头。
半个时辰后。
“都记住了?”狄莺问。
“记住了。”阿七接过那个白瓷瓶,小心地藏在袖子里。
“记住,只许成功。”狄莺叮嘱道,“得手后,不要停留,立刻回来。”
阿七点点头,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狄莺走到窗边,看着阿七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你在害怕。”
“我没有。”
“你的手在抖。”
“如果阿七失手了……”
“不会失手。”林琛打断她,“阿七是个好苗子,而且,我教了他万无一失的法子。”
“小姐,你今天做了正确的决定。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既然要握刀,就要习惯血的味道。”
“我只是不希望,这把刀上沾的是自己人的血。”
狄莺和林琛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在等。
等一个人的死亡,换取他们的暂时安全。
……
城南,赵谦别业。
文会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宾客们三三两两地告辞。
那个叫钱富的富商,显然喝了不少,正由两个仆役搀扶着,准备上马车。
“钱老爷,您慢走。”赵谦亲自送出来,满脸堆笑。
钱富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应着。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小帽的下人,端着一盘醒酒汤,匆匆从廊下跑过。
也许是地上有雪,脚下太滑,那下人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扑去,正好撞在钱富的身上。
“哎哟!”
醒酒汤洒了一地,钱富也被撞得差点摔倒。
“混账东西!没长眼睛吗?”钱富的仆役大怒,抬脚就要踢那下人。
那下人正是阿七。
他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冲撞了贵客!”
“算了算了。”赵谦赶紧出来打圆场,他可不想在自家门口闹出事来,“钱老爷,您没事吧?快,快扶钱老爷上车。”
钱富骂骂咧咧了几句,他喝得实在太多了,也没精力计较,摆摆手,由人扶着上了马车。
阿七依旧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
没有人注意到,在刚才那一撞之间,他袖中的一点粉末,已经准确无误地落入了钱富腰间的香囊里。
这是林琛教他的备用方案。
‘醉三日’,不仅溶于酒,其粉末若被吸入,效果更快。
钱富这样常年饮酒的人,身上都会带着特制的香囊,里面放着解酒的药草。
阿七刚才那一撞,不仅把药粉送了进去,还借着冲力,让钱富深吸了一口。
马车缓缓驶离赵府。
阿七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低着头,迅速离开了。
他怀里,还揣着那只空了的白瓷瓶。
……
狄府。
当阿七再次出现在西院时,已是三更天。
他将空瓶子放在桌上。
“成了。”
狄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林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你做得很好。”
狄莺点点头,她感到一阵虚脱。
钱富死了,王甫这条线索,暂时保住了。
“林琛,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狄莺看着他,“王甫在太子身边二十年,根深蒂固。我们要如何在不惊动他,不危及太子的情况下,查清他背后的势力?”
“这件事,急不得。”林琛扶着她坐下,“王甫这样的人,心机深沉。他既然能潜伏这么久,必然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狄莺揉了揉眉心,“他知道‘天蝎’派人来接头,现在接头人失踪,他一定会起疑心。”
“所以,我们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林琛的思路很清晰,“钱富是死于‘意外’,醉酒也好,急病也罢。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场意外,做得更像意外。”
“你是说,大理寺?”
“对。赵谦的文会上死了人,大理寺出面调查,顺理成章。”林琛道,“我们可以利用大理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去查钱富的死因,把水搅浑。这样,王甫就不敢确定,钱富到底是死于意外,还是被人灭口。”
“只要他心存疑虑,就不敢轻举妄动。”
狄莺看着床头的官印。
她忽然意识到,祖父借给她的,不仅仅是一份权力,更是一张护身符。
“好,就这么办。”狄莺站起身,“天亮后,我就以你的名义,派人去赵府。”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是,我们必须尽快找出王甫与‘天蝎’联系的证据。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小姐,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天蝎’内部的等级吗?”
狄莺一愣:“记得。你说他们等级森严。”
“‘天蝎’的杀手,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而能调动这些杀手的,只有蝎主和几位长老。”林琛的眼睛里,闪着冷光,“王甫在东宫地位虽高,但在‘天蝎’内部,他恐怕还算不上核心。他更像一个情报的传递者。”
“你的意思是,他背后还有人?”
“一定有。一个内侍总管,没有能力,也没有理由,去操控这么庞大的一个杀手组织。”林琛分析道,“他效忠的,不是‘天蝎’,而是‘天蝎’背后的那个人。那个真正想要动摇东宫,甚至颠覆朝堂的人。”
“那我们岂不是……”
“不。”林琛握住她的手,“我们已经抓住了狐狸的尾巴。王甫,就是我们打开缺口的关键。”
“小姐,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比今天更难,更危险。”
“你,准备好了吗?”
狄莺看着他,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刀已出鞘,岂有回头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