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口的风雪突然停了。陈镇玉跪在断崖边,怀里青铜匣子烫得惊人。匣中那半颗心脏每跳一下,他断臂处的伤口就涌出一股银血,在雪地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周慕云拖着一条伤腿爬过来,手里攥着半块铜镜碎片:\"南宫家的人...全疯了...\"
镜面上粘着层银雾,雾中隐约浮动着人脸。陈镇玉刚想细看,镜面突然裂开,银雾像活蛇般钻进了周慕云的鼻孔。战友的身体立刻僵直,瞳孔泛起青铜色。
\"周慕云!\"陈镇玉抄起铜锏,却见对方猛地摇头,眼中银光时隐时现。
\"快走...\"周慕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它在找...心脏...\"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不是真狼,是那些被银雾附体的修士发出的声音。陈镇玉咬牙起身,却发现雪地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串脚印——小巧的赤足印记,每个足心都有朵五瓣花痕。
\"林夏?\"他脱口而出。
脚印延伸向雪山深处。陈镇玉踉跄跟上,每走一步断臂处就滴落银血,在雪地上画出一道蜿蜒的线。周慕云跟在后面,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有次甚至举起枪对准陈镇玉的后心,又在最后一刻砸了自己太阳穴一拳。
翻过第三道山脊时,景象骤变。雪地中央突兀地立着一座石头庙,庙前跪着一圈穿兽皮的骸骨,都保持着朝拜姿势。庙门上方悬着一块青铜匾,匾上\"西王母\"三个字已经模糊不清,反而角落里刻着一个小巧的\"陈\"字,像是孩童的笔迹。
脚印到庙门前消失了。陈镇玉刚要推门,青铜匣突然\"咔嗒\"弹开。那半颗干瘪的心脏滚落在地,竟像活物般蹦跳着滚进庙内。他追进去时,看见永生难忘的一幕:
林夏赤着脚站在祭坛上,银发垂到脚踝。她双手捧着那颗心脏,胸口有一个碗大的空洞——正好能放下这颗心脏。祭坛四角点着人油灯,灯焰里浮动着南宫家、慕容家、龙虎山那些修士的脸。
\"你来了。\"林夏开口,声音却像很多人在同时说话,\"二十多年前那日苏偷走你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陈镇玉举起铜锏,却发现锏身上的符文正在剥落。庙内四壁突然渗出银雾,雾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婴儿时的自己被泡在青铜鼎里、三岁那年高烧三日不退、二十岁生日那晚右臂突然金属化...所有碎片里都站着一个穿萨满袍的女人,面容模糊不清。
\"你以为那日苏是你娘?\"林夏轻笑,胸口的空洞开始愈合,\"她不过是上一任容器...\"
祭坛突然震动。林夏手中的心脏剧烈跳动,每跳一下就胀大一圈。陈镇玉的断臂处突然剧痛,银血喷涌成线,在空中画出道诡异的符咒。符咒一成,庙外顿时阴风怒号,隐约听见周慕云在外面嘶吼:\"陈镇玉!别让她完成血祭!\"
林夏突然惨叫。她手中的心脏长出根须,正顺着胳膊往全身蔓延。陈镇玉猛扑上去,铜锏狠狠砸向心脏。就在锏刃即将命中的刹那,林夏的银发突然暴长,发丝如钢针般刺穿他全身。
\"你才是最后的祭品...\"林夏的声音开始失真,\"陈家血脉...镇山人的魂...\"
剧痛中,陈镇玉看见自己的血顺着银发流向那颗心脏。每吸收一滴血,心脏就鲜活一分,渐渐变成拳头大的肉团,表面浮现出婴儿面容。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皮肤下也开始钻出青铜根须——就像当年父亲胸口长出的那些。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林夏——或者说占据林夏身体的东西——抬起他的下巴,\"因为你是除了你爹以外唯一能活过三十岁的镇山人...\"
庙顶这时突然炸开了一个窟窿。周慕云吊着根青铜锁链荡下来,手里攥着一个冒烟的炸药包。银发立刻分出一半去拦截,却被他灵巧地躲开。炸药包精准落在祭坛上,\"轰\"地一声将林夏掀飞。
陈镇玉趁机挣脱,铜锏横扫向那颗悬浮的心脏。锏刃接触肉团的瞬间,整座庙宇剧烈震颤,四壁的银雾发出尖啸。心脏被劈成两半,一半掉进他的断臂伤口,一半被林夏抢回塞进自己胸口。
\"晚了...\"林夏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底下青铜色的经络,\"血祭已成...\"
庙外传来万马奔腾般的闷响。陈镇玉扒着窗棂望去,只见远处雪崩如海啸般扑来,雪浪中隐约可见无数青铜枝桠在舞动。更骇人的是雪崩后方——整座昆仑山的主峰正在缓缓隆起,山体表面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金属光泽。
\"它要醒了...\"周慕云拽起陈镇玉就往侧门跑,\"西王母的青铜真身!\"
两人刚冲出庙门,石庙就被雪浪吞没。陈镇玉的断臂处突然发痒,低头看时骇然发现伤口里长出了嫩红的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手臂。而更诡异的是,新生的手掌心有个树形烙印——与之前那个左右对称。
\"两颗心脏...\"他猛然醒悟,\"你我都成了容器!\"
雪崩在距他们十丈处突然分流,像被无形之手拨开。雪雾散尽后,露出个直径百丈的青铜祭坛。坛中央立着九根铜柱,每根柱上都用铁链锁着一个人——陈镇玉认出了龙虎山天师、茅山掌教、南宫家主...还有被银雾控制的张妙妙。
祭坛边缘跪着圈穿兽皮的萨满,正用骨刀割腕放血。鲜血流入祭坛沟槽,汇成个巨大的符文。陈镇玉右臂新生的烙印突然灼痛,那符文在他眼中变成了三个字:
\"镇山人\"
林夏——或者说占据林夏身体的某种存在——赤脚踏上祭坛。她每走一步,就有一根铜柱亮起。当第九根铜柱亮起时,锁链自动解开,九位修真界的大人物同时跪地,额头贴地向她朝拜。
\"陈镇玉...\"林夏的声音响彻山谷,\"来完成你的使命...\"
周慕云突然抢过铜锏,狠狠砸在自己天灵盖上。头破血流的瞬间,一缕银雾从他七窍中逸出。\"快走...\"他满嘴是血地推了陈镇玉一把,\"去青铜门...找真正的...\"
话未说完,一根青铜枝桠破雪而出,将他当胸穿透。陈镇玉刚要救人,地面突然塌陷。他坠入雪窟的刹那,看见周慕云用最后的力气引爆了身上的炸药包。
火光中,九根铜柱齐齐断裂。林夏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胸口新植入的半颗心脏突然爆出根须,将她缠成了茧状。而那些朝拜的萨满,此刻全都撕下人皮,露出底下青铜色的躯体。
雪窟深不见底。陈镇玉在下坠中看见无数记忆闪回:婴儿时的啼哭、三岁那年的药浴、二十岁生日的异变...最后定格在一张从未见过的脸上——是一个穿萨满袍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儿站在青铜门前,脸上带着决绝的笑。
\"娘...\"他下意识伸手,却抓了个空。
后背突然触到实地。陈镇玉发现自己躺在条青铜甬道里,两侧壁上嵌满人形凹槽,每个槽里都蜷缩着一具干尸。甬道尽头是扇熟悉的青铜门——正是昆仑山腹地那扇,只是门上\"陈\"字变成了血红色。
门缝里渗出银雾,雾中浮现出林夏的虚影:\"你逃不掉的...镇山人的血...\"
陈镇玉摸向怀中,青铜匣还在。匣底粘着片薄如蝉翼的人皮,上面用血画着幅地图——正是昆仑山的地下水脉图,其中一条支流直通青铜门下方。
右臂新生的手掌突然自动插入地面。青铜甬道\"咔咔\"开裂,露出底下暗河。陈镇玉跃入水中的瞬间,听见上方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整座昆仑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