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永昌伯夫人果然并未死心,又递了几次帖子邀她过府“赏花”、“品茶”,均被夏简兮以“孝期未过,不宜饮宴”为由婉拒。同时,她通过听晚和府中可靠的下人,隐约探听到一些风声:永昌伯近日与几位平日里并不算十分亲近的宗室子弟、以及两位在朝中职位不算高却掌有实权的官员往来频繁。
这些消息,她并未急于通过任何渠道传递给易子川。她知道,自己此刻犹如初学垂钓的渔夫,需要耐心,需要判断哪些是真正有价值的“鱼汛”,而非水面的浮光掠影。
这日午后,她正在房中临帖静心,听晚匆匆进来,低声道:“小姐,永昌伯府那边有动静了。伯夫人带着她家小姐,去了城西的‘慈恩庵’。”
慈恩庵?夏简兮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那是京城中一座香火不算鼎盛,但颇为清静的庵堂,一些不喜张扬的官宦家眷常去那里上香祈福。在先帝丧期,去庵堂祈福倒也合情合理。
“可打听到是为何事?”夏简兮问道。
“说是为先帝祈福,也为伯爷祈求官运顺遂。但……奴婢使了钱问庵里的小尼姑,她说伯夫人似乎与庵里的慧静师太相熟,每次去都要单独说许久的话。”听晚补充道,“那慧静师太,据说是几年前才来慈恩庵挂单的,平日深居简出,很少见外客。”
一个深居简出的师太,与攀附权贵的永昌伯夫人私交甚密?夏简兮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想起易子川提及的“废太子余党”,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最需要的便是这种不引人注目的联络点和身份掩护。庵堂、寺庙,往往是绝佳的选择。
“知道了。”夏简兮放下笔,沉吟片刻,“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也去慈恩庵上炷香。”
她不能直接去探查,那太着痕迹。但以祈福为名前往,观察环境,留意人物,却是合情合理。她需要亲自去确认一下那里的氛围,以及那位慧静师太究竟是何许人。
次日,夏简兮乘着一辆朴素的马车,带着听晚和两名护卫来到了城西的慈恩庵。庵堂果然如传闻般清幽,古木参天,香火气息淡淡。她依礼在佛前上香祷告,布施了些香油钱,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
庵内比丘尼不多,言行谨慎,一切井然有序。她并未直接要求见慧静师太,那样目的性太强。只是在捐完香油钱后,状似无意地向接待的知客尼打听:“听闻庵中慧静师太佛法精深,不知今日可有缘拜见,请教一二?”
知客尼合十回礼,面露难色:“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只是慧静师叔近日正在闭关静修,不见外客,还请施主见谅。”
闭关静修?时机倒是凑巧。夏简兮心中疑虑更甚,面上却是一片遗憾:“既然如此,便不打扰师太清修了。愿佛祖保佑师太早证菩提。”
她并未久留,又随意在庵堂内走了走,记下了大致的布局,便告辞离去。马车驶离慈恩庵一段距离后,她低声吩咐听晚:“让护卫中的一人,悄悄留下,远远盯着庵堂出入之人,尤其是生面孔,留意两日。小心,切勿暴露行踪。”
“是,小姐。”听晚应下,立刻悄声去安排。
夏简兮靠在车壁上,闭目凝神。她知道自己此举有些冒险,若那慧静师太真有问题,盯梢很可能打草惊蛇。但她更知道,若一味等待易子川喂给她信息,她永远只能是一枚被动的棋子。她需要有自己的判断,自己的行动。这是易子川给她的考验,也是她给自己的历练。
两日后,盯梢的护卫回报:慈恩庵并无明显异动,出入多是寻常香客。只是在夏简兮去后的第二天傍晚,有一辆无标识的马车在庵堂后门短暂停留,车上下来一位戴着帷帽、身形纤细的女子,被迅速迎入庵内,约莫一炷香后便离开,护卫未能看清对方面目。
无标识的马车,遮掩容貌的女子,短暂的后门会面……这些线索拼凑起来,指向性愈发明显。
夏简兮思索良久,终于决定将这几日关于永昌伯府动向、慈恩庵的异常以及自己的猜测,整理成一份简短的密报。她没有使用那枚“枢”字令牌,而是取出了易子川所赠的锦囊。按照他当日所言,若遇需传递重要信息之时,可捏碎锦囊内特定一角。
她走到窗边,背对着听晚,指尖微一用力,感受到锦囊内里某个硬物应声而碎。几乎同时,她感觉到锦囊似乎微微发热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这便是信号吗?她将密报小心地塞回锦囊原本放置碎物的夹层,然后若无其事地将锦囊重新贴身收好。
当夜子时,万籁俱寂。夏简兮已然睡下,却忽然听到窗外传来极轻微的三声叩响,如同夜鸟啄窗。她立刻惊醒,屏息凝神。
窗外,一个低不可闻的声音传来:“小姐,东西已取走。”话音落下,再无动静。
夏简兮躺在床榻上,心跳如鼓。易子川的人,果然无孔不入。她这第一步,算是走出去了。而前方的迷雾,似乎也因她这主动的一探,而被拨开了一丝缝隙。
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永昌伯府、慈恩庵、神秘的女子……这些线索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而她这份密报,又会将这场暗流涌动的棋局,引向何方?
夜色深沉,夏简兮的眼中却毫无睡意,只有一片冷静的清光。她已执子,落子无悔。
密报传出后的第三日,宫中传来旨意,为先帝冥诞,特命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及诰命夫人入宫参与祭奠法会。旨意中特意提及,摄政王感念夏氏女简兮纯孝,特准其随父入宫,于偏殿佛堂为先帝诵经祈福。
这道旨意,看似恩宠,实则是将夏简兮再次推至众人眼前,也为她提供了名正言顺再次踏入宫禁的机会。夏茂山接到旨意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兮儿,宫中如今是非之地,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