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利德拉不是傻子,突然出现的爱神,奇特的能力,法则的排斥,还有眼前利维坦明显知道些什么的痛苦神色。
“阿斯蒙蒂斯……是个什么东西?”他的神情也严厉起来。
他可以不管利维坦的感情生活如何,但他不能放任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和一个来历不明、甚至连这个世界都容不下的生物一同生活。
太危险了。
如果不是有路西斐尔作保,神也对她态度温和,凯利德拉早就对这个爱神的来历心有疑虑。
但对方好相处,性情柔顺,尽管有奇异的类恶魔能力,却从未伤害过天使和精灵,还有创生的力量。
他便也一直相安无事的,假装什么都没发觉。
可是,那很有可能是一个披着天使皮的怪物,不被这个世界容许存在的怪物,他不敢让利维坦继续和她生活在一起。
“……你也没有办法救她吗?”女人的声音低哑,像是风一吹就会散去的柳絮。
凯利德拉深吸了一口气,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说的还不够严重。
“你得和她分开。”精灵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
利维坦却没再反驳他,扯了扯嘴角:“……”
“我和她,还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
利维坦回去的时候,唐粥粥正在花园里给自己扎秋千。
她的屁股后面坠了一连串的花精灵,走到哪她们跟到哪,期期艾艾的把象征着自己的花朵往爱神的长发上插。
见她回来,爱神还兴高采烈的招她过去坐秋千。
利维坦想张开的嘴又闭上,走近打量了一下伴侣的杰作。
两边分别用了三根圆木做了简单的支撑,中间用一根白叶桦木做了横梁,然后就是一些看着非常华而不实的藤蔓花朵装饰,下面用两根树藤系着半截木桩——
这里就是利维坦殿下尊臀落座的地方了。
非常粗糙,哪怕是米迦勒都不会掏出这种手工制品给她玩。
但利维坦想了想自己长子的那副惊天地泣鬼神的尊容……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爱人这些年有一些进步。
唐粥粥期待的眨眨眼,于是龙也硬着头皮坐上了秋千。
“咚”的一声巨响,龙的屁股落在了地上。
那个华而不实的秋千已经歪七扭八的散成了一地零件。
利维坦眼神幽幽的望向了唐粥粥。
爱神轻咳一声,欲盖弥彰的试图解释:“我以为光用这个藤蔓打结就已经很坚固了。”
晨曦越过丛林洒在她的长发上,泛着粼粼碎光,馥郁的野蔷薇,散漫的樱草,连告饶的声音都甜脆,像是一片遥不可及的美梦。
利维坦坐在一片废墟里,静静的仰头望着她,许久之后,直到唐粥粥脸上的娇意逐渐转变为困惑,她才开口。
“怎么不用魔法加固一下呢?”
唐粥粥眨眨眼,非常自然的回答:“我们现在是居住在陆地上的两个普通人,用魔法太作弊了吧,我偶尔也想尝试一下没有魔法的生活啊。”
骗子,说谎话眼都不带眨的骗子。
是不想用吗?是因为现在要尽可能的避免使用魔法使用法则,好减少世界对她的排斥吧。
“哦。”利维坦也只是仰着头看她,好像被说服了似的,却又反驳了一句,“现在陆地上还没有人,只有花草精灵。”
“好吧,那我们是两个笨笨的精灵,你是水泽精灵,你可以用水的魔法。”
这……倒是很合理,龙一歪头:“那你呢?”
爱神插着腰,信誓旦旦的:“我是花精灵,我负责漂亮。”
很好,这话但凡换一张脸说就显得很大言不惭,但由她的嘴说出来,就很有说服力。
骗子,还哄我呢。
利维坦就这样坐在地上,抬起胳膊抱住她的腿,把头轻轻靠了上去,触手的温度依旧是温暖柔软的,是切实可以触碰的,而不是一个疯子的幻觉。
被精灵王调教过的花枝们被短暂的压垮之后又飞速的支楞起来,沿着预定的轨迹重新爬成一片片色泽艳丽的花墙。
她靠了一会儿,唐粥粥有点不知所措,却也只能傻乎乎得任由她抱大腿,直到利维坦抱着她的腿把她像一捆甘蔗一样扛起来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
“哎——哎?去哪里?!”她背朝着前进的方向,被颠得一抖一抖。
推开堆积的白色蕾丝窗纱,公主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木屋的飘窗上,那些精细捏出来的布褶重重叠叠如同无数层飘摇大雪。
她穿了一身浅蓝色的松散长裙,这样被摆在高处,像是神龛里的木造像,垂下眼,慈悲温良。
利维坦抱着她的腰,像是要把自己的灵魂都拱进爱人的躯壳里,小小的一个身体里可以承装进两颗心脏。
而那身后,是无尽的绿意葱茏,永不停歇的生命漫过了时间与空间,过去与未来,在这一刻静止。
唐粥粥叹了口气,垂下头去吻爱人的额头,鼻尖,细细碎碎的吻,潮湿温热,如同一场绿荫似蔼的雨季。
淅淅沥沥,皮肤黏腻,骨子里却是冷痛的,像是冷酒里的冰块,一摇晃起来,就叮叮咚咚的敲着同样发冷的玻璃杯。
爱神看着眼前碎成一地小玻璃渣的爱人,疼惜,又不舍,恨不得把她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多看两眼罢,错过了这一眼,就又是九十三万年了。
她这样聪明,这样可爱,这样固执又倔强的孩子,让人如何能舍得。
唐粥粥是一个时间的无耻窃贼,肆意挥霍着不属于她的年代。
可是她的宝贝,是这样的一棵执着又深情的树,从过去,笔直的生长至未来,只为了等到一只再度栖息于她的飞鸟。
即便春再来时,飞鸟与树不相识。
爱神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抚着爱人的面容,盘算着自己还剩下的时间,心也一点一点沉下去。
龙靠在她怀里,闭上眼。
“我不会把鳞给你的,我不会放你离开的,即使是死,我也要你死在我的身边。”
她的话说得像赌气,声音冷厉却发抖。
唐粥粥只是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好哦,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