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婷踮着脚尖,从花架后面探出半个脑袋,鬼鬼祟祟地朝街角张望。
\"姐,\"她压低声音,活像在演谍战片,\"那女的又来了。\"
苏晴头也不抬,继续修剪手里的玫瑰:\"谁?\"
\"就那个——\"苏婷夸张地比划,\"整天戴着变色镜,走路跟猫似的,拍照还老往咱们店里瞄的瞎女人!\"
\"人家戴变色镜怎么就瞎了?\"苏晴剪掉一根斜刺,\"再说,这条街谁不往花店看两眼?\"
\"可她看的是沈艺!\"苏婷撇嘴,\"昨天沈艺去送花,她硬是拉着他聊了半小时构图光影,沈艺回来的时候脸都是绿的——你见过沈艺聊艺术聊到脸绿吗?他可是能把唐三彩釉色分析出一篇论文的人!\"
苏晴手里的剪刀顿了顿。
就在这时,门铃清脆地\"叮咚\"一声。
\"说曹操曹操到。\"苏婷用口型无声宣布,迅速躲到一大盆龟背竹后面,假装自己是个盆栽。
门被推开,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先落进来的是一双帆布鞋——匡威经典款,但鞋带上缠着几根彩色丝线,像是不小心踩进了哪位吉普赛人的织布机。往上是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格子衬衫下摆随意地打了个结,露一截纤细的腰。最后才是那张脸——栗棕色的长发微卷,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渐变变色镜,镜片在阳光下泛着蓝紫的偏光,活像两片迷你极光。
\"早啊,\"女人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沙哑,像是刚抽完一支薄荷烟,\"我要一束能上镜的花。\"
苏晴放下剪刀:\"什么样的?\"
\"热烈的,性感的,让人看一眼就心跳加速的。\"女人歪着头想了想,\"最好是红得像要滴血的那种。\"
\"红玫瑰?\"
\"太俗。\"
\"天堂鸟?\"
\"太硬。\"
\"红山茶?\"
女人突然笑了,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你故意的吧?山茶花期短,拍完照隔天就谢,多不吉利。\"
苏晴也笑了:\"那您给个提示?\"
\"郁金香怎么样?\"一个男声从仓库方向传来。沈艺抱着一箱新到的花泥走出来,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还沾着点泥土,\"热情又不张扬,花期也长。\"
戴变色镜的女人——后来苏婷在日记里称她为\"瞎女士\"——缓缓转身。镜片在转向沈艺的瞬间颜色变深,几乎成了全黑。
\"完美。\"她说,声音忽然轻了八度,\"就要红郁金香。\"
沈艺放下箱子去取花。苏晴注意到他的手指在碰到郁金香时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上次见他这样,还是林晚意\"意外身亡\"的消息传来那天。
\"您怎么称呼?\"苏晴状似随意地问。
\"林晚亭。\"女人从衬衫口袋掏出一张名片,\"街角新开的摄影工作室,叫'瞬间永恒',俗是俗了点,但客户就吃这套。\"
苏婷从龟背竹后面倒吸一口凉气。林、晚、亭——这三个字组合起来的发音,跟那个已经烧成灰的名字只差一个音节。
沈艺的动作僵住了。他缓慢地抬头,像是一台老旧的监控摄像头在调整焦距:\"林...小姐刚搬来?\"
\"上周。\"林晚亭接过他递来的郁金香,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手腕,\"从巴塞罗那回来,那儿阳光太好,养出了职业病。\"她敲敲自己的变色镜,\"视网膜色素变性,医生说再不看点阴天就要瞎了。\"
苏婷在心里翻了个惊天大白眼——编,继续编,这么能编怎么不去写电视剧?
\"开业优惠,\"林晚亭突然往苏婷躲藏的方向看了一眼,吓得后者差点撞翻龟背竹,\"给你们打八折。\"
\"我们不需要...\"苏晴刚开口。
\"沈先生应该懂摄影吧?\"林晚亭打断她,镜片转向沈艺,\"我看你朋友圈发过古建筑光影分析。\"
沈艺的喉结动了动:\"业余爱好。\"
\"那来帮我看看灯光布置?\"她递来一张烫金请柬,\"明天开业派对。\"
请柬落在柜台上的声音很轻,但在苏婷耳朵里不亚于一颗炸弹落地。她眼睁睁看着沈艺拿起那张卡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通常接下来就会答应一些他本该拒绝的事。
果然。
\"我尽量。\"沈艺说。
林晚亭笑了。她转身走向门口,牛仔裤后口袋露出半包香烟的轮廓——不是女士烟,是那种最呛人的俄罗斯牌子。门关上前的最后一秒,她突然回头:
\"对了,你们知道这条街为什么叫蝴蝶巷吗?\"
没人回答。
\"因为四十年前这儿是全市最大的昆虫标本作坊。\"她的镜片在阴影中诡异地反着光,\"据说有些稀有品种...到现在还飞不出去呢。\"
门铃再次响起时,花店里安静得能听见水滴从玫瑰花瓣上滑落的声音。
\"她绝对有问题!\"苏婷从植物后面蹦出来,\"名字像,说话神神叨叨的,还专门挑沈艺下手!\"
沈艺盯着那束红郁金香发呆。花茎的切口渗出极淡的汁液,像一道刚结痂的伤口。
苏晴抽走他手里的请柬:\"头疼?\"
\"有点。\"他揉着太阳穴,\"她身上的香水...我好像在哪闻过。\"
\"像林晚意用的那款?\"
\"不,\"沈艺摇头,\"更像医院消毒水混着苦橙花。\"他顿了顿,\"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苦橙花什么味...\"
窗外,林晚亭正举着相机对准花店。快门声被街道噪音淹没,但苏晴分明看见她的口型在说: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