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那道女声倒是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让苏白把守在永寿宫的人调走半刻钟。”
“好,就这么办!”
这里在商量着要怎么样才能换掉天阙国的天,而另一边,却上演着一出悲情戏。
——引松井惠子上勾
秦植的“家乡”在海边,当然,这个消息是秦植给自己办丧礼时临时编的,为的就是把路线拉长,好引松井惠子上勾。
他现在依然戴着面具,身份是新任的顺天府尹。
一路上他都在念一句话:“吾身不知家何处,只能魂魄归海岸,兄弟,是兄弟的话,我死了就把我送去海边吧,吾不知——吾是海这边的人还是海那边的鬼。”
潮声先于哭声抵达。
秦植的灵柩停在胶州湾一处荒滩,薄木为棺,白幡猎猎。
无人抬柩,只有海风替他扛。
松井惠子披麻而来,赤足踏进沙里,脚踝被贝壳割出一道血线,她却像失了痛觉。
她远远看见棺头贴着一张素纸,墨汁被浪花溅花,只剩一行残句:
“吾不知——海这边的人,还是海那边的鬼。”
那是秦植亲笔。
他从未叫她“母亲”。
惠子跪在沙上,伸手去抚棺,指尖却先触到冰冷的海水。
潮涨了,木棺被浪推得轻晃,像孩子在她膝头打瞌睡。
她忽然想起十五年前,自己抱着刚出生的他,也是这样晃着,哄他别哭。
潮水一层层涌上来,把棺木推得歪斜。
松井惠子跪在沙里,亲手掀开棺盖——
里面的人,没有脸。
海水泡烂了皮,五官像被整块撕走,只剩一张惨白的肉胚;
耳后那道旧疤被刀刮得干净,连骨头都削平;十指齐根断去,连掌纹都不剩。
惠子伸手,却只摸到一滩冰冷的盐味。
她忽然想起四岁那年,孩子跌进冰湖,她抱着他一路跑回营地,
他在怀里发抖,却死死攥住她一根手指,说:
“娘,别丢下我。”
如今,连那根手指也找不到了。
“竹下千代。”
她声音低得像从海底传来,
“你连让我认错儿子的机会都不给。”
远处礁石后,真正的秦植戴着素银面具,指节发白。
洛小曼按住他肩,轻声一句:
“够了,她信了。”
只见松井惠子缓缓抱起那具无面尸,一步一步往深海走。
海水没过胸口时,她回头,对漆黑的海面吐出两个字:
“偿命。”
洛小曼看到这儿,淡淡地说道:“她就交给你了,盯好了,最好找出她和竹下是怎么联系的。我想,她很快就会找竹下拼命了。”
秦植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那个抱着他‘尸首’的女人没有说话。
也许,他没听到洛小曼在说什么。
洛小曼看看那边,又看看这边。
最后她拍了拍秦植:“这是一道难题,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秦植回过神来:“我会为她收尸。”
洛小曼知道,秦植处于两难地步,他渴望母爱,而这个女人是真的很爱他这个儿子。
想到这儿,她长叹一声:“不要这么绝对,秦植,你们之间有血肉亲情,也许可以让她和松井朗月一样,觉醒人性。”
秦植在心里反复自问:可以这样吗?
“绝尘,回家~”
洛小曼走了,秦植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松井惠子那凄惨的哭声在撕裂着他的心。
“植儿,都是娘的错,都是娘的错……”
风中,一直继续着这句话,一如他运棺来时一样。
秦植,那是你的生身母亲,她怀胎十月才生下你!
秦植,她是一个倭人,她生你的目的首先就以阴谋为目的!
秦植……
天人交战了好一阵之后,秦植催马追上松井惠子。
“找个地方聊聊”
半刻钟后,海边的一处岩石上,两人相对而立。
“植、植儿?”
她看着面前这个面具人,熟悉的感觉是那么真实,可是,棺里的那人的形状——
正是竹下千代才会用的手法,那人绝对是她儿子。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一丝丝拍在她脸上又拂开,那是一张绝望中带着深深仇恨的脸。本应锐利的眼神此时显得颓废无神。
脚下的海浪不时拍打着岩石,就如同此时两人全然不同的心情。
秦植缓缓摘下面具,静静地站着。
“植儿,我的植儿,真的是我的植儿……”
松井惠子绷不住了,上前一步抱着秦植哭个不停。
“娘错了,娘真的错了啊,呜呜呜……”
秦植一动不动,任她抱着哭个够,等她声音渐弱后,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到她身上。
“你,好自为之,我这条命是天阙的。”
说完后,一咬牙,转身离开。
松井惠子抓紧身上的披风,风很冷,她湿透的衣服更冷,可她感觉到心里很暖,这几十年来,最温暖的一次,这是——人类的感觉。
这温暖,来自身上这件披风。
“你要抓竹下千代,好,娘帮你抓!”
她缓缓往回走,一步一步,走得是那么的慢,这些年来所做的事一件件浮上尽头。
那些死在实验室的天阙人,比她看到的棺中人还要惨上十倍。
如果那些人的父母看到他们的痛苦状,他们会有多痛?
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一阵阵绞痛。
错了,一切都错了,她效忠的天皇走的是一条违反人性的路,她刚才已经体会到了那种失去亲人的痛!
这一刻,她的人性在觉醒,这一路走得很苦,却似乎走得更轻松。
第二天,驿馆里的本田和他所计划的一样,开始把驿馆命案的“真凶”交出来,而欧阳清影也“顺利”地正式被天阙驱逐出境。
而天阙国也收到了本田交上来的赔偿金。
“本田说还要在天阙住一个月,等伤好了再走。”秦植在太子府汇报情况。
“他不是要养伤,他是在等天阙换天呢,先把欧阳清影运的银子扣下,照样嫁祸到松井惠子身上,让她和竹下先打起来,我看他们还怎么换天。”
“是,那今天的殿试您还去吗?”秦植接到任务却没走,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殿试我自然要去,这一批学子是我带出来的新时代产物,我不亲自去考,我不放心。”
“可是,我早上收到这个。”
秦植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可能是惠子写的。”
洛小曼接过来一看:“换天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