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双生音核在胸腔深处轰鸣震颤,仿佛两颗跳动的心脏,彼此纠缠又相互抗衡。
林霁的“断魂音波”还未完全散去,那股撕裂经脉的余波仍在体内游走,令我五感迟钝,四肢发麻。
但我不能倒下。
沈砚站在我身前,衣袍猎猎,周身缠绕着古老的誓音纹路。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别让他再靠近你半步。”
我知道他的意思。
林霁不是唯一的问题,另一个残魂方才那句低笑——“萧砚才是我们的王”,才是真正让我心头一寒的地方。
我咬紧牙关,指尖再度结印,体内的双生音核随之共鸣。
一缕温柔如水的频率自左心溢出,那是我曾在母音之茧中听见的抚慰之音;而另一道冷酷镇压的频率则从右心迸发,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与禁制。
两种截然不同的音律交织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交错的涟漪,如风掠过枯枝,亦如火燃尽旧梦。
“听好了。”我缓缓起身,声音不再颤抖,“你们曾是聆音谷最忠贞的誓者,誓言刻骨铭心。即便被腐化,那份信念也未曾真正消散。”
林霁的眼瞳骤然收缩,他的身形微微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记忆深处。
沈砚就在这时开口了,语调低沉而缓慢,仿佛从千年前回响而来:“你还记得那段誓词吗?‘以声为契,护母音不灭’。”
话音刚落,空气中顿时泛起细微的波动。
林霁的身体猛地一僵,双手不自觉地抓向自己的喉咙,似乎在挣扎什么。
而另一位残魂却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刺耳:“你们以为靠几句誓言就能唤回忠诚?萧砚才是我们的王!”
这一句话像是一把刀,狠狠插入我们刚刚构建起的希望之中。
我心头一震,几乎要脱口而出问他为何这样说。
可理智告诉我,此刻不能乱。
若真如他所言,那么萧砚……他究竟在这些誓者心中埋下了怎样的烙印?
沈砚眼神微冷,掌心一翻,誓音纹路在他指间流转得更快了。
他继续吟诵:“母音未亡,誓约仍在。若你曾为玄音使,便不该忘了自己的归属。”
林霁的身形开始剧烈颤抖,额上青筋暴起,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
他的喉间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有无数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嘶吼、争夺。
而另一位残魂却站在原地,目光冷漠,甚至带着一丝讥讽。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的反应完全不同。
林霁在动摇,说明他还存有一丝清醒;而那位沉默的残魂……他的意志坚定得可怕。
“苏玳。”沈砚忽然低声唤我,“小心那个没说话的。”
我心头一凛,正欲追问,却见那名一直沉默的残魂突然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幽深如渊,竟隐隐透出一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华。
“你们的声音……”他缓缓开口,语气竟意外平静,“太过吵闹。”
我脊背一阵发凉。
沈砚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迅速调整姿势,将我挡在身后,同时低声警告:“他不像是被腐蚀那么简单……更像是……有人刻意留下的。”
“什么意思?”我问。
“他像是一个活生生的记录者。”沈砚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一个承载所有誓音契约的人。”
我的心猛然收紧。
这时,那名残魂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空气,如同拨动琴弦一般,一道极细微的音符在他掌心跃动。
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唤醒的信号。
我几乎瞬间察觉到不对劲。
“住手!”我厉喝出声,试图以音波干扰他,但已经晚了。
那一道音符悄然落入誓音的余韵之中,如同石子入海,激起层层涟漪。
而林霁的挣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闭上了眼,仿佛终于做出了选择。
沈砚面色凝重,转身看向我,”
我死死盯着那两名残魂,心跳如擂鼓。
而就在此时,心狱执事忽然轻声道:“他是‘誓音律’的记录者……他曾负责编纂所有誓者的契约之音。”
我猛然转头看向他。
“如果他倒向萧砚……后果不堪设想。”心狱执事瞳孔微缩:“他是‘誓音律’的记录者,曾负责编纂所有誓者的契约之音……他若倒向萧砚,后果不堪设想。”
我心头一震,几乎本能地后退半步,指尖在岩壁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那名残魂仍静静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却在我眼中骤然变得危险万分。
沈砚已察觉不对,他迅速结印,誓音纹路在他周身翻腾如怒涛,将我与他之间彻底隔开。
“他不是被腐蚀那么简单。”沈砚的声音低沉而紧绷,“他是被人为留下的。”
我咬牙,脑海中迅速翻转着种种可能。
母音之茧、誓者、契约……还有,萧砚。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又是如何让一个誓者的核心记忆发生偏移的?
“不能让他继续。”我低声说,声音里透出一丝决绝。
沈砚侧头看我一眼,似有迟疑,但终究没有阻止。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指尖在虚空中轻轻拨动。
体内的双生音核再度共鸣,左心温柔,右心冷酷,两种截然不同的频率在胸口交汇,如同两股激流碰撞,激起惊涛骇浪。
真音之力——唯有母音之茧的继承者才能动用的原始之音,可以穿透灵魂,直击本源。
它不是攻击,而是唤醒。
它不是命令,而是回响。
我开始吟唱。
那是一段模糊而遥远的旋律,仿佛来自母音之茧深处,是我曾在梦境中听过的歌谣。
音符从我的唇齿间流淌而出,起初轻柔如风,随后层层递进,带着母音的震颤,直入残魂的核心。
歌声中,我仿佛看见了她——那个我始终无法触及的身影。
她身披白纱,跪坐在祭坛之上,低声哼唱,声音温柔却带着无尽哀伤。
“以声为契,护母音不灭……”我的歌声中夹杂着这段记忆的残响,仿佛是她未唱完的誓词,又仿佛是我心底最深处的呼唤。
残魂的身形猛然一震,原本平静的神情瞬间扭曲,他的双手捂住头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不……不……你不是她!你根本不是那个苏玳!”
他开始剧烈挣扎,身体在空中撕裂般地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他的眼睛里泛起血红,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你骗我……你骗不了我……她是死在我怀里的……她怎么会是你?!”
我心中一痛。
不是因为他的愤怒,而是因为他眼中的悲伤。
那是一种深深的、无法言喻的哀恸,仿佛跨越了生死,只为确认一个答案。
我咬紧牙关,歌声不停,甚至更加坚定。
我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他就会彻底陷入萧砚设下的牢笼。
我必须唤醒他,必须让他记得——他曾是谁。
“你还记得吗?”我轻声问,声音里带着泪意,“你曾发誓守护的人,不是萧砚,是我。”
残魂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瞪大双眼,仿佛被我这句话刺穿了灵魂。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有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咽般的低鸣。
沈砚站在一旁,没有插手,只是死死盯着那名残魂,仿佛在等待一个信号。
终于,残魂的身形开始崩裂,一道道裂痕在他身上蔓延,如同瓷器碎裂的纹路,逐渐扩展,直至覆盖全身。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你不是她!你根本不是那个苏玳!”
下一瞬,他的形体彻底崩散,化作一缕纯净的誓音,飘入空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寻找归处。
我怔怔地看着那一缕誓音,心中却翻涌起前所未有的疑问。
我不是她?
可……如果我不是她,那我又是谁?
我的手缓缓抬起,指尖轻触心口,双生音核在胸腔中安静下来,却隐隐跳动着一种陌生的节奏。
“原来……”我喃喃道,“我真的是另一个人。”
话音刚落,那缕誓音忽然轻轻一颤,像是被我的气息牵引,缓缓飘向我,在我面前盘旋片刻,最终悄无声息地融入我的体内。
我猛地一颤,脑海中瞬间涌入一段陌生的记忆——
一个白衣女子跪坐在祭坛前,神情哀伤,指尖轻抚琴弦,嘴里哼唱着一首无人听过的歌谣。
那旋律熟悉而遥远,像是我听过千百遍的梦呓,又像是我从未触及的真实。
她是谁?
她为什么要跪在那里?
她的歌声中,为何带着泪水?
我几乎要喊出声来,却被沈砚的手轻轻按住肩膀。
“苏玳。”他低声道,“你还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空中那已消散无痕的残魂,心头一片混乱。
可如果我不是她,那这歌声,为何会如此熟悉?
我闭上眼,那白衣女子的身影仍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她的声音,她的眼泪,她的誓词,都像是刻在我灵魂深处的烙印。
而我,却从未真正认识自己。
“苏玳。”沈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几分担忧,“你还记得……你最初的名字吗?”
我愣住。
我叫苏玳,是聆音谷的音奴,是母音之茧的转世者。
可……最初的名字?
我竟一时答不上来。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所知的一切,或许,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而真正的我,或许,还藏在更深的地方。